洛石追到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毓心的背影走远。
李意清看他趴在墙头,笑了一声,“放心,虽然家中物件不能完全交给陈师傅,但是不会忘记他。毓心做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洛石抿唇,然后才看向李意清:“殿下,我是不是,又任性了。”
“没有,”李意清摇了摇头,眼神温和,“你做的很好。”
洛石低下头,久久没有说话。
他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年幼时的情况,他被一双粗粝的大手抱着,翻过山与河,混在流民之中挤进京城。
奄奄一息之际,那个高大却羸瘦的中年男子紧紧怀抱着他——明明自己已经朝不保夕,却义无反顾地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献血喂入三天没喝水的洛石口中。
后来他被人收养,记忆缺失了一块。洛石走在街上,总是会想起那个舍命救下自己的中年男人。
若是他还活着,或许就和陆老汉、陈麻子他们,一般年岁吧。
李意清伸手在洛石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这时,右侧的围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小女孩大概八九岁的模样,探头探脑地朝院子这边看。
看见李意清发现了自己,小女孩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头上的双丫髻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像是年画娃娃。
小女孩转头,朝着右边院子里喊道:“娘,隔壁新搬来了一个姐姐、两个姐姐……”
院子对大人来说不高,但是对八九岁的小女孩来说就显得太高了些。
小女孩话音未落,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哎哟。”
小女孩发出一声痛呼。
李意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连忙上前,踮脚朝里面看,“没事吧?”
小女孩脸上站了尘土,却不哭闹,对着李意清眨巴眨巴眼睛。
隔壁正屋里走出一个妇人,身上穿着青绿色的衣裳,头上的银饰虽然少,但经过她的一番打扮,却显得格外素雅耐看。
妇人看见小花猫状的女孩,忍不住垂眸轻笑,先是轻唤了一声“荇儿”,然后扶起了她。
李意清趁此时间,推开大门,敲响了隔壁的门。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妇人一手牵着小女孩,一手虚虚搭在肚子上,眸光浸满暖意,“昨日就听到了动静,奈何身体有些不适,没能及时拜访,姑娘见谅。”
李意清这才发现妇人已经怀有身孕,看起伏,应当在六七个月左右。
听到妇人的话,她连忙道:“不不不,昨日我们初来乍到,本应该是我们前来拜访,夫人何须道歉。”
妇人闻言,掩唇一笑,“我的夫君名叫滕子鹤,不过他现在并不在舒州,随商队随船南下,五日后方归。这是我的女儿,叫她荇儿就是。”
被点到名的小女孩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有两颗浅浅的酒窝。
李意清听到她自报家门,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滕夫人:“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当然不,”李意清摇头,她抿唇道,“我叫意清,随夫君前来舒州上任。”
滕夫人恍然:“原来如此。”
李意清忽然转头看向了左侧的一边,昨天几次经过,滕家尚且有烟火气,可是左边却像是无人居住,冷冷清清。
滕夫人看见李意清的动作,弯腰对站在一旁的荇儿说:“去,先去后院洗个脸,都脏成小花猫了。”
荇儿点了点头,转身小跑着回了后院。
滕夫人支走滕荇后,才压低了声音道:“左边那户人家,住在此地有些年头了,里面住着只住着一个五旬老婆婆,有些聋哑,不爱与人来往,不过心不坏,你不必怕她。”
顿了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你最近不要靠近隔壁院子,尤其是最近两天。”
李意清:“为何?”
“说起来都是孽。”滕夫人语气叹息,“那户人家原是靠卖豆腐为生,日子虽然称不上富裕,可是也能温饱。后来家中有了孙儿,高兴了没两年,家中的孙儿就被人拐走了,就是在这初夏前后,夫妻两人出去寻找,遇到山匪,都没能活着回来。老婆婆的丈夫前两年也过世了,现在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李意清听得很是揪心。
“那现在老婆婆的吃食?她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
滕夫人道:“都是靠着街里街坊的救济。至于其他亲人,倒是还有一个侄儿,三十多岁出头。”
滕夫人提到这位侄儿的时候,本平和的面容忽然带上了一分愠怒,“那侄儿不提也罢,只等着婆婆去了之后,好带着妻儿老小占了这间屋舍。”
去年的时候,那侄儿就找了一批地痞流氓,扬言这是他的姑妈,反正姑妈年纪一大把,住在这么好的院子里也是浪费,还不如早早死了干净,让他们住进去。
街里街坊都同情老婆婆的遭遇,主动帮忙拦下,还派人报了官府。
可是官府和那侄儿沆瀣一气,甚至搬出伯伯家的家产,本就顺理成章该是侄儿的,跟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关系。
好在官府说完这番话,上头的知州就被人拉了下来,舒州事物暂交邻边庐州知州代理,在庐州知州的帮助下,老婆婆守住了自己的家宅。
那侄儿回去后,贼心不死,隔三岔五就要来此恶心一番。
众人虽然气愤,却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