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按了电梯按钮,直到来到大堂,才记起来住院大楼的电梯夜间下来无需刷卡,但上去就不行了。
完蛋了,待会回去肯定要找人帮忙。
住院部的大堂正门,夜间也是不能进的,出来的话仅有一个角落里的边门。
周夏很顺利地找到了那扇门,手一推就出来了。
夜间的医院和白天有所不同,所有的楼宇建筑都黑黢黢,亮灯的很少。
只有路灯照着水泥地,下弦月照亮了无云的夜空,四周没有一个活物的声响,连虫鸣都没有。
他在院子里走了半圈,发现前面有一栋铁门半开的建筑,外墙脏兮兮,窗玻璃似乎还碎着。
周夏并不是胆小的人,只是觉得奇怪自己怎么会象个梦游者一样,跑到这种空旷又破败的地方。
就好像有什么力量在召唤自己那样。
他推门走了进去。
很安静,仅有自己的脚步声,以及干枯树叶被踩碎的“咔嚓”声。
建筑里面亮着昏黄的灯,所以一进门就能看见靠墙的一排排巨大的抽屉式冰柜。
从斑驳掉漆的柜门上能看出来,它已经被废弃闲置几年了。
可即使它是簇新的,也不会给人带来愉悦感。
因为周夏认出来,这是医院停尸间专用的冰柜,以前在姑姑上班的地方见过。
他四下走了一圈,办公室的桌椅板凳都半新不旧,甚至还有敞开的书柜和摊开的笔记本。
黑板报上的板书也都清晰可辨,那些字他都不认识,仅仅认出了一个“Foie”。
那是肝的意思,因为餐厅菜单上,鹅肝酱下面都标注着“Foie Gras”。
这里肯定不是指大餐了,它说的应该是人体的脏器。
周夏深呼吸一口气,又仔细查看了一圈。
果然,黑板报所处的房间象个实验室,有不锈钢的操作台和带滚轮的推车,刀子、剪刀等工具都有。
这应该是解剖室无疑。
接下来的发现,越发证实了他的猜测。
因为靠墙的地方,桌子上堆着带有血液样本的玻璃片,上面全是罗马数字编号。
更令人惊诧的,是一个玻璃盒,里面放着一块干瘪焦黄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还凑过去闻了下。
周夏感谢自己嗅觉失灵,因为什么也没闻到。
但能看见上面有明显的白毛和霉斑,底部甚至有一些黄黄的液体。
他又把玻璃瓶子转了个圈,这才看清上面的贴纸,写着“心脏标本”。
他的手像触电似的,立即收了回来。不过很快就不怕了,反而有点难受——那颗心也曾有过喜怒哀愁,有过所爱所憎,但现在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了,它被彻底遗忘了。
周夏走出解剖间,这才留意地上的杂乱脚印,可见这里的人离去得匆忙,连标本和笔记本都来不及整理或者拿走。
这让他有一些很不好的想象,比如这里发生了什么病毒泄漏,或者查出某种传染性很强的疾病,所以工作人员才会撤离得这么匆忙。
这时就听见院子外头传来几声“咔嚓”,那是树叶被踩裂的声音。
他连忙跑向大门,并没有什么异常。
该回去了,待会还得找人给他开门开电梯呢。
他转头回望了那个大门敞开的建筑,即便这真是幻境,那么创造它的主人还是很细心,懂得无需给他创造嗅觉。
而且,他觉得这里回荡盘旋的主旋律分明是忧伤。
那是平静生活被突然中断后的哀愁,那是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怆然。
唯独没有恐惧。
推开铁门后,周夏仰头看了下天空,上弦月仍然明亮。
不对啊,按照他掌握的月相知识,上弦月仅在上半夜可见,午夜就该落下了。
他醒来时已经接近12点,又兜了这么一大圈,少说也有一点钟了。
为什么上弦月还在?
思维刚转到这里,眼前闪现出一片炽烈的光芒,比手术台上的无影灯还要刺眼。
光芒过后,周夏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六楼电梯不远的地方,他慌忙看下护士台的挂钟,时针未动,分针压在48分上。
四周仍然混杂着呼噜声和鼾声,值班护士仍旧在打盹。
他匆匆赶回房间,锁好门躺了下来。
直到天色朦胧,周夏才又回到护士台。
大厅依然安静,护士大姐还在睡,可防火门上并没有输液管。
是谁为他制造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