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人生而受天神之怒,秋紫霜,这可值得?”
秋紫霜咬了咬下嘴唇,道,
“为他而受,自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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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沐坻醒来时,他正躺在一张木床上。
入眼的是浅紫色的帷帐与明若白昼的宫灯,层层叠叠,流光溢彩。
他不禁暗想,这难道是鬼府地狱吗?
他动了动右手,沉重之感瞬间袭来。他往下望去,只见秋紫霜正坐在地上,头静静地搭在他手臂上沉沉睡去。
女孩紫裙如木槿花般迤逦于地,墨发不沾一个饰品,柔顺的随裙子一同泻下。
她眉眼好似初生婴儿般稚嫩纯洁。
云沐坻情不自禁地伸出左手,理了理女孩落在额间的碎发。
不料,他的手刚刚触及她,她便醒了过来。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云沐坻。
盯了半晌,她突然扑到床上,紧紧地抱着云沐坻,那般用力,好似她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秋紫霜刚开始只是抽泣,到后来竟是放声大哭。
云沐坻愣了愣,过了半晌才将手放在女孩的背上,轻轻安慰。
秋紫霜哭累了才离开云沐坻的怀抱。
她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道,“你刚醒来,身体仍旧虚弱,我先去给你做点吃的。”
说罢,便匆匆离去。
云沐坻盯着秋紫霜的背影看了好久,才缓缓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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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三个月后,云沐坻的身体几乎恢复如初了。
他一直好奇秋紫霜用了什么方法救了他,但是每次他开口询问时,秋紫霜都是闭口不言。
之后,他也便不再纠结于此了。
他们在冬日赏梅,春日练剑,夏日听雨,秋日饮酒。
这一年,他们过得惬意又安然。
云沐坻抛开了他肩上的一切,他甚至想着若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可惜,上天偏偏喜爱捉弄有情人。
接到残星楼来信的那一日,他沉默良久,却依旧对她说,他不会负她。
她信了。
可后来,残星楼接二连三的来信。
他,也决定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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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的那一日,他们立于无心崖,两两相望,相对无言。
过了许久,秋紫霜率先开口,“云沐坻,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可曾真正动过心。”
听闻此言,云沐坻眉间痛苦之色一跃而过。他并未回答,只是目光散漫地投向远方。
秋紫霜见他这般模样,不禁怒火满膺,顿了半晌,又开口道,
“你当真不愿回答?”
云沐坻并未回答,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收住了眼中所有感情。
秋紫霜心生无限悲凉。
这世间痴心人千千万万,又有几个能得偿所愿呢?
她狠狠地跺了跺脚,细指紧紧地握着,指甲陷入掌心。
她好恨啊。
却不是恨他,她恨的是自己。
都说苗疆人擅蛊,此言非虚,可她舍不得……舍不得对他用蛊。
掌心的疼痛叫她恢复些许的理智。
她转过身子,背对着云沐坻。
冷声道,“云公子放心,我是不会对你用蛊的,在你体内种下情蛊反倒是便宜你了——我要你清醒的活着,生生世世,永不忘我!”
顿了顿,又道,
“既然如此,云公子回吧!不过,我要你答应我:生生世世,不入青枫。”
云沐坻睁开眼睛,看着秋紫霜的背影,伸出右手,张了张嘴,却又无力地垂下右手,并未出声。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好。我答应你。”
声音涩然至极。
说罢,云沐坻缓缓走下山。
他转身的那一刻,秋紫霜也转过身子,看着他的背影,她心痛至极,泪流满面。
她知道,终其一生,她再也不能见到他了。
天空中竟飘起了雪花,片刻之后,又纷纷扬扬。
在这湿热的苗疆,几乎没下过雪,而此刻却诡异的飘着雪花,好似女子被撕碎的真心那般漫天飞舞。
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衣裙上;他的发丝上,脚印上……
她忍不住伸出手感受那纯白的精灵,他也忍不住顿了顿脚步。
她在漫天飞雪中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看着这辈子她唯一爱过的人离开。
时间掩埋了许多,却也成全了许多。
掩埋了他的那句“爱过。”
却也成全了她的一世深情。
在二十五年后,她看着那个神似他的男子为了自己的徒儿甘愿承受天神惩罚时,竟莫名的又哭又笑。
命运之轮在永不停息的转动着。
她为他而一步一叩首,爬上的九百九十九道天阶,正以另一种形式归还。
他未为她放弃的世俗名利也以另一种形式归还。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仿佛又听见天神的沧桑声音,
“为一人生而受天神之怒,秋紫霜,这可值得?”
她轻笑。
自然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