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新兵营第一声哨响,为假期过后的第一次全军集合,拉开了帷幕。
只是大家虽然都已回来报道,挺胸抬头,军姿立正站好,但明显士气低落,一个个心事重重。
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外星人入侵本地星球,引发的数次战役中,于皓南和丁一翼顺时应势,立下大功,已然封将。原本是新兵营三年后的最终协同作战里,胜出者才能封为主将,成功出师,但这一届赶上的情况不一样,他们二人,都走在了前端。
更让众战士们心情不快的是,这次集合,除了被斩杀的厄斯人之外,还有多名战士没有来报道,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被于皓南和丁一翼相中,第一时间被叫走,去前线打仗了,比如张吉惟,比如宋玉溪,都没有在队伍里,前十名只剩王宇行和严守义孔钟三人,齐世磊长官一挥手,让队伍往前靠拢,补上了空缺的人。
留下的,都好像是被挑剩下的,没被看中的士兵似的,王宇行更是蔫头耷脑,打了个哈欠,像是没睡醒。
“王宇行,出列!”齐世磊对他这散漫的样子有些诧异,也有些不爽,“向右转!加时一个半马,立刻跑起来!”
“是。”王宇行不耐烦地挑了挑眉,转身慢跑去了。
“战士们,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节前与厄斯人的战斗,大伙已经看到了,不可不说,是实力悬殊。厄斯人进入新兵营的初较名次,就在前百名占据三分之一名额,”齐世磊沉重道,“这使我们在那次大战中,不但痛失三位战友性命,我们的医疗实验楼、办公楼、信息教学楼,也都被炸毁损害,无法在短期内恢复使用,若不是李少将和王宇行二人手持冷氮枪进行反攻,扳回局面,还不知伤亡有多少。我想,这是对我们来说一次刻骨铭心的‘临床教学’,说一千道一万,简单来说,还是那句话,需要再练!”
“再练!再练!再练!”战士们齐声应和道。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大家不要灰心丧气,抓紧时间磨枪上阵,随时准备响应上级号召,奔赴战场。于皓南和丁一翼,都是我们的榜样,我们要做到首战有我,首战必胜,来之能战,战之必胜!训练必须刻苦,一再严格要求自己,只为了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我们信,所以我们能!”
“我们信,所以我们能!”
士兵们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在长官一番劝慰下,终于恢复了原来的勃勃生机。
“李若希,你来领队。”
齐世磊将兵王才能有的电棍,交给了李若希,目前作为队内少将,他可以代替于皓南,率领AO战队一起训练。
“是!”李若希接过电棍,开始了为期数月、艰难刻苦的训练。
==
“……真是,活活把人累死算了!”
周旋回到宿舍里,将被子垫高,一边痛苦地叫着,一边把酸痛的双腿放到了高高的被褥上去,进行静脉回血。
“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医疗兵而已,怎么也得攀绳索,走钢丝桥?!”
“咱们现在哪儿分那么详细了,什么兵种都得练!”陈瑶真晃了晃头,跌倒进了被窝中,“话说我们的排头兵怎么比兵王还狠,要我们Omega也每天跑1.5个半马?每天我只这个热身活动就快精疲力尽了。”
“排头兵怎么想的,你还不知道吗?李若希每天那么努力训练,肯定是想早点儿出营跟兵王汇合啊,可是他的体力能跟上,咱们可不行了,我现在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说话的人是钟晓初,也是隔壁宿舍的,自从这屋里的“孙亚晴”被击毙后,长官的意思是空了的床位其他人可以来补齐,但陈瑶真和钟晓初与这个宿舍的人关系不错,都想来,因为空了只一张床位,便都没好意思抢着搬过来。
“哎,你们说,排头兵怎么还不搬进将军楼里,这做了少将军多时候了,齐长官现在让他统领全队,却还不搬走,他搬了,我们俩就都能住进来,一起卧谈也不避讳别人了,多好啊。”
“我们也都暗暗奇怪,兵王没有第一时间把他叫走,也许是不需要步兵?不过也没叫别的Omega战士,”周旋道,“我猜啊,可能先走的不是他,咏云是咱们最出色的侦察兵,羽琼又是航天员,各个优秀,兵王不一定相中谁。”
“可能相中你啊,你可是前十名唯一的军医了,Alpha前十那两个军医,全死了。”
周旋叹了口气:“唉,还是停止幻想吧,越抱希望越失望,兵王没瞧得上我的地方。”
“殷鹏也是咱们Omega里的大力士啊,话说他失恋好些了没有?这几天见他脸色不好,我们都不敢问,”陈遥真好奇道,“还借酒浇愁吗?”
“在军队里敢喝酒的除了当时的亚晴……以外,再没别人了,”周旋看了看手表,到了半夜看新闻的时间了,“我估计他没回来换衣服,就又去堵方盼盼了。”
“他还敢去堵总统之子?!”
“堵好几回了。”
==
“方盼盼!”
殷鹏肩膀上挂着一个白毛巾,头发湿漉漉的,从训练房出来,忽然闪现出来,拦住了方盼盼的去路。
“……嗨,你好。”方盼盼心里有些打鼓,勉强打了个招呼,笑着挥挥手。
“别嬉皮笑脸的,你个小小的文艺兵。”
“……我不小,我24岁了,”方盼盼道,“你多大啊?”
“你无权知道!”殷鹏逼近了两步,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因为家里人官大权大,硬逼着丁总娶你?!”
“……啊?你这样想啊,”方盼盼有些愣住,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是自由恋爱的,他的自由度好像还比我高一些。”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方盼盼想说是丁一翼主动追求他的,但显然这会更激怒前面这位健壮的Omega战士,“我是说,我们是自由相恋的,家庭背景,只是其中一个参考要素。”
“……可你知道吗,我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丁总了!”殷鹏很有些不甘,又愤怒地盯着他。
“你们是高中同学吗?”
“不是,我原来是跟我爸在码头扛沙包的,康荣码头,你知道吗?那是丁总家的航运产业。”
“这个不大清楚,”方盼盼摇了摇头,“不过我知道他家里产业很多。”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个娇花!”殷鹏气势汹汹,凶神恶煞,往往说一句话就把方盼盼逼退一步,但他声音虽大,语气却难掩委屈。
“咱们到花坛边上聊吧,”方盼盼见逐渐有人过来偷听围观,指着不远处的台阶,“我这娇花就喜欢花坛那样的地方。”
殷鹏白了他一眼,恨恨地跟他走了过去。
“……那时候工地里卸货的Alpha们都排挤我,嘲笑我,说我膀大腰圆长相丑陋,不像个Omega,还是丁总巡码头的时候看到了我,将那些Alpha都打翻在地。”
方盼盼点点头:“翅膀是个行侠仗义的好汉。”
“他还鼓励我,说我这块头扛沙包可惜了,不如去当兵,Omega里没有几个比我力气大的,”殷鹏端坐在花坛边上,双拳放于双膝上,诉说往事,“没想到我去报考军校,还真的因为力气大而特招进去了,不但大学毕业,还高名次考进了新兵营,他简直改变了我的命运。”
“时运相济,你该有翅膀这样的贵人。”
“他一见到我便想起我来了,双手拍我臂膀,叫我殷大将,邀我以后加入他的战队,引领他部下的Omega战士,共创辉煌。”
“翅膀知人善用,你又如此优秀,”方盼盼点头道,“将来你们上下齐心,一定能更好地为国家效力。”
“方盼盼!”殷鹏见他语气平稳说得这些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你出现了,你把我的梦想打破了!我本来不想嫁人的,但嫁人就要嫁丁一翼!”
“唉,可惜你晚了一步,他小时候就认识了我……不过,你先别生气,”方盼盼看到殷鹏举起的拳头,往后仰身,“我们只是订婚了而已,还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在我看来,翅膀仍旧是自由身。你可以追求他,追求你的爱,我也可以等,等他重新选择。”
“方盼盼,你果然是总统之子,竟然这么自信。”
“我不是自信,而是对爱情和婚姻,我有我的想法,也许,是有些异于常人,”方盼盼道,“爱情和婚姻,最好的状态,都应该是流动的。”
当天晚上夜聊的时候,殷鹏给宿舍里的战友们,转述了方盼盼的这番高论。
“他什么意思啊他?我本来想恐吓他一下,最好打他一顿解解气,”殷鹏道,“结果他说话我根本听不懂!”
李若希道:“好端端的,你欺负他干嘛?盼盼是于总司令亲自教导的孩子,从小就特别有才华,能说会道,还能写畅销书,境界都在我们之上。虽然我也没听懂。”
彭羽琼哼了一声:“这有什么不懂的,开放式爱情和婚姻,就是不受伦理、道德、制度的约束,随时可以变动。”
“那不跟动物似的?”周旋啧啧出声,“没想到咱们长公主长得文文静静的,思想这么开放。”
“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受约束,”梁咏云道,“我觉得他是想说,爱了就爱了,不爱就放开,别说只是订婚,就算是结婚了,也可以离婚。”
“对对对,他就是这么说的,”殷鹏拍着床铺,“他还鼓励我大胆追求呢,说他可以让丁总重新选择,不选他也没事。”
“那应该还是不够爱,”梁咏云道,“爱情需要克服的一个很大的人格弱点,就是占有欲。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方盼盼得到的爱太满了,他根本不怕失去。”
“我赞同第二条,”周旋道,“昨晚我在树林子里背医书的时候,还看到方盼盼在那里跟丁总打电话。”
“打电话?”李若希坐了起来,“他们可以打电话?!”
“当然啊,文艺兵不用像咱们那么严格,没有没收手机,”周旋道,“难道你没跟兵王打过电话吗?”
“……”
宿舍忽然陷入了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两个多月过去,李若希别说电话了,连条短信他都没从于皓南那里收到过。只言片语,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殷鹏惊叫道:“我擦?不会是兵王也跟方盼盼一样,喜欢流动的爱情吧?!”
“流动的到底算哪门子爱情啊,”彭羽琼嗤道,“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李若希原本以为他们奔赴前线,时间不定,任务繁重,根本无暇联系对方,何况,于皓南本来就是个不爱用通讯软件的人,十次当中有十次,都是李若希主动联系的他。
可既然都是去打胶流岛,丁一翼有时间,于皓南就应该也能抽出宝贵的那么一两分钟吧?起码报个平安也行啊。
训练的休息间隙,李若希手里翻转着手机,还是等到了晚上七点多,估计于皓南刚刚吃完了晚饭,可能在休息的时间,忐忑地发了个信息过去。
“在忙什么?”
消息过了很久,都显示着“未读”,根本没法过去。
李若希想了又想,鼓起勇气,把电话打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李若希放下电话,简直像是松了口气。
这么说他真的在忙,也许在胶流岛没有信号的地方正在执行任务,也许是网络通信站报废了,不能有效传达消息。
算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李若希一贯能够完美自洽的阿Q精神,又帮助他克服了这些忐忑的胡思乱想,而是把时间更多地用在了刻苦训练当中去。
今年除夕比别的年头要晚,又过了半个多月,直到2月中旬,新兵营战士们迎来了他们在军营里过的第一个年。
可以请假回家待三天,也可以在军队里安静地团年,李若希没有回去,早起在空荡荡的操场上,进行着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
莱斯利低头摸了摸李若希受伤的脚腕,叹了口气:“若希,你目前各项全能训练指标,都已经超过了你父亲李茉莉当年,甚至在Omega排头兵里,都是佼佼者,不用这么练了,跑步把脚筋都抻到了。”
“没事,贴一个膏药就好了。”李若希勉强笑了笑。
“为什么不回家?”莱斯利问道,“营里都没人了。”
“回家也没多大意思,还会让精神松懈下来,打乱训练的节奏,”李若希耸耸肩,“没关系的。”
“若希,你是不是想出去?”
李若希回过头来,看向他:“长官,我可以吗?!”
“我悄悄跟你透露半句,”莱斯利道,“目前胶流岛前线战役势态焦灼,没有一个Omega战士能够上前线。不是不行,而是没必要,你明白吗?冷氮枪的威力你也知道,于皓南他们纯粹是靠体力硬抗硬冲上去的。”
“现在怎么样了?”李若希关切地问。
“快完事了,”莱斯利小声道,“于皓南首战告捷,消息已经传了回来,还好选了他的策略,直接搞空袭,胶流岛已经全部沦陷,当地人听出厄斯人命令反攻我们,并在港口码头准备了大批量的红汞炸弹,一旦我们海路登岛,直接就是个粉身碎骨。”
“他们还有红汞炸弹?”李若希皱眉道,“那不是威力相当于小型核弹的武器……”
“你弟听从于皓南的命令,晚了一个月过去,秘密登岛,悄悄地给拆走了,一个都没引爆,立下了大功。”
李若希面有喜色,原来那么大的危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那二人平息。
“所以你别心急,目前还没有Omega战士上场的机会。”
“是!”
李若希得到了莱斯利长官的安慰,心情平复了不少,仍旧每日按时按点加码训练,等待时机。
只是这段时间左阳旭很是忧虑,跟莱斯利说了几次,王宇行回来后忽然性情大变,开始摆烂。不但不像以前用尽全力赶上各个兵种的训练进度,甚至早上起不来,十点还赖床,晚上通宵不睡,沉迷喝酒抽烟买醉,还偷偷看球看黄片,简直无恶不作。
齐世磊抓到他几次通通赶去罚跑,可跑来跑去,跑得比乌龟还慢,能跑一天都跑不完,根本没有惩罚的意义,便狠下心去关他紧闭。
可不论是三天五天还是七天,王宇行都在狭小的禁闭室里呼呼大睡,醒来出来后,仍旧不改进。
左阳旭和莱斯利一起,把他叫去谈心,王宇行只有一句话问他们二人。
“我能出师吗?”
“为什么不能?宇行,你的各项文史成绩都名列前茅,不论是战术理论还是实战打法,你都很优秀,”左阳旭道,“你肯定能出师。”
“我是说当主将的那种出师,不是跟着别人出师,”王宇行看着面前坐着的两位年纪已经不小、带过他双亲的长官,“我能做将军吗?”
“当然有这个机会……”
“不能。”莱斯利抱着手臂看着他。
“莱斯利,”左阳旭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老搭档,“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实话,王宇行,当年你爸也因为是殿下,可以无条件当主将以外,别人,都得靠名次。”
“我第三名,我第三名!”王宇行愤怒道,“按名次我也有带兵的权力!”
“谁跟你?”
“……”王宇行一时语塞。
“谁跟你都有谋反的嫌疑,”莱斯利道,“如果不是战时,你或许还有机会,可现在外星人来了,我们出去是要打仗的,一个让人怀疑的主将,如何能带兵?!”
“那你要我怎么办?!凭什么!!!!”王宇行握紧了拳头猛砸桌子,“就凭我是凯文逊的儿子,是吗?!”
“宇行……”左阳旭低着头红了眼眶,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如果不是方倾网开一面你根本没有参军从政的机会,你难道不知道吗?!”莱斯利反问道,“你还记得王室统治时期,翟晨的下属,Bate所有人,都被你们王室关到瀛洲不得出岛吗?!”
“那时候哪有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没读历史吗?!王室也不是死绝了,你问你姑姑去!”
“……”王宇行无话可说。
“青羚你总知道吧,他可是当年Omega精英计划第一名,跟现在咱们的排头兵没有区别,可最后也只得跟随方匀,脱了军籍,连姓名都不能有,头几年只能被叫作‘方夫人’。这是你们王室的惩治办法,他根本不敢提他罪臣之父的名字。你王宇行今天所受这一切,看起来无辜,可别人也没有办法,罪臣之子想拿军权,简直异想天开。”
“……我爸不是罪臣,”王宇行瞪着他,“谁是罪臣,谁心里清楚!”
“没有王了!谁生来就是作威作福的王?!你爸是,你也要是?!没有王子殿下了!你要是连这个都想不明白,这些年你也白受教育了!”
王宇行仰头哈哈大笑,笑得几乎掉出眼泪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