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单手侧立,道:“我心已决。”
他净了净手,拿着剃刀用白麻布擦了擦,道:“我赐你法名,是因你有慧根佛性,但你虽有佛根,却无佛缘。”
我坚持道:“方丈请落刀。”
方丈道:“好。”
正在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什么,推门入院。
我回头一看,是寺中年龄最小的和尚清禅。
他前几日下山化缘,顺带买些香纸。
这会儿,两颊通红,领口处已经被汗水浸湿,埋怨道:“都怪该死的北境兵,闹得人心惶惶,纸也买不到。”
众人听闻,神色惊变。
净思诧异道:“陛下不是一个月前带了二十万墨家军御驾亲征吗?没将北境兵拦住吗?”
清禅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道:“墨家军因陛下逼死墨王,心生愤懑,君臣心不齐,困战于边城处的武陵山上。”
众僧惊呼,道:“怎么会如此?”
清禅急道:“还有更糟糕的!”
方丈神色大变,道:“难道京城中有变故?”
清禅跺脚道:“正是!”
众僧惊问。
小和尚急哭道:“太师武良听闻陛下被围困,发兵逼宫,将太后、康王、誉王、辰王、允王和大臣们囚禁在宫中,逼陛下写让贤诏书。”
几人听罢,皆愤懑不平。
净思道:“墨王在时,北境朝贡,朝纲稳固,人刚走,便是内外皆乱……”
“通慧。”
“……”
“通慧,师父喊你呢!”
我回过神,道:“嗯?”
清禅道:“我们都喊你了好多次了,你在愣什么?”
我呆呆地,不知道如何反应。
方丈把剃刀放下,戒尺拍在我的背上道:“心挂尘事,难入佛门,纵有慧根也枉然。”
我抬头愣愣道:“师父。”
他叹息道:“鸾凤当飞于天,岂能安卧在草堂?”
我摇摇头,鼻子泛酸道:“师父剃度吧,我心已灭。”
方丈摆摆手,道:“不急,再等十日,十日后,若你还能坚持,当归佛门。”
我道:“是。”
我回去之后,跪坐在蒲团上,敲打木鱼,拨着胸前的菩提佛珠,直到深夜。
夜间躺在床上总觉得心头憋着一口气,出不去也上不来,堵得人难受,辗转反侧,终不能眠,随即,起身,点了一盏青灯,在灯下诵经。
却觉得头昏昏沉沉,字看不清,难以诵读。
第二日,我早起去后院井里打水,却又忘了将桶吊下去,只挑着两只空桶又回来。
傍晚的时候,我坐在菩提树下坐禅,身后有人道:“通慧,与老衲对弈一盘如何?”
不知何时,方丈摆了一盘棋,但,是残局。
我从陶罐里捻出一枚黑子,纵观棋盘后,道:“我输了。”
他愣住了,道:“棋还未下,通慧何出此言?”
我道:“此盘棋只有五步,谁先落子,谁赢,方丈先我走了一步,由此,我自然输。”
他拾起棋盘上的棋子,笑着摇头,道:“老衲下棋,从未输过,今日虽赢,却已输了。通慧只一眼便能参透老衲冥思了半年的残局,可见非常人,何不早去?”
我怔怔不能言,他又叹息道:“纵然前心已灭,又怎知不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有亮,我起身收拾好行囊,踏出山门,临走之际,见一人袈裟迎风,背靠青山,驻足向我望。
我朝他挥挥手,道:“尘埃落定之时,弟子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