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不禁叹道:
九霄从前在京城时,虽然也是冷冷淡淡,好歹有些人气,有时候也和康王,太后他们开开玩笑,现在整个人却犹如万年不化的寒冰雪山一样。
自入山来,我还没有见他笑过。
我在前面引路,他在后面跟着,冷声问道:“为什么要放走皇后?又为什么要帮她?”
我扒着荆棘,一边探路,一边笑道:“陛下又为什么不揽住贫僧助她们逃走?”
身后的人,明显的语气不善,冷讽道:“卖弄乖巧!”
我笑了笑,也不理他,领着他,转过一处隐蔽的白林隘口。
越过隘口,往前是一条红色的峡谷。
我见他一路上想再探问,却傲娇地不肯开口,不禁摇头暗笑:心道:真是别扭。
快到山泉口时,我道:“北境王有个弟弟叫李鳍,贪权好色,见利忘义,
他见自己的兄长失魂落魄落残而归,时间久了,必定起异心,篡夺王位,抢夺嫂嫂,
兄弟阋墙,两边的势力水火不容。
皇后深知自己的父亲十分疼爱自己,一定不会派兵攻打,既然打来,多半已遇难,所以,要奔赴回去救母,只是……”
九霄似听得十分出神,道:“只是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即便她回去,也晚了。”
“为什么?”
北境王妃性如烈火,绝不肯与小叔苟合,必怀死志。
九霄冷冷道:“这与你放皇后回去有什么关系?”
我见他明知故问,还在试探,也不与他计较,笑道:“皇后若死在大梁,北境王子嗣断绝,剩下李鳍,北境很快便会统一,她若不死,回到北境,承接她父亲的势力,与她叔叔对抗,皆是,两边必定水火不容,相互绞杀。”
我说完,故意顿了顿,朝他眨了眨眼,笑道:“等他们两败俱伤之时,陛下不就可以渔翁得利?如果陛下不是这么想的,早该在起征的时候杀皇后祭旗,哪里会留她活到现在?”
他听我说完,静立驻足不语,琉璃如雪一般透明的眸子里犹如沉寂的死海一样,深而不见底,
周身散发着帝王天生的凛冽霸气,似举手投足之间便要将周围一切都毁灭殆尽。
一瞬间,
一股吞噬一切的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
杀心起。
年轻的帝王看着我的眼神犹如看一个将死之人。
无情、无心、凛冽而霸道。
我心下暗惊,诧异地看着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早已长大?
长成一个成年男子,有着帝王天生的残酷本性,冷静的头脑,睿智地思考着,判断着局势,分析着天下之变。
我安静地看着他,像从来没有真正看过他一样。
终于,那个一心痴缠着我,天真烂漫的少年,慢慢与眼前冷酷无情的帝王融合在一起。
我笑道:“贫僧方外之人,久不染尘事,此皆因外兵入侵,恐家园被毁,想略尽绵薄之力,陛下勿惊。”
他死死地盯着我看了很长时间,最后冷笑道:“你最好像你说得一样。”
说完后,直接拨开我,径直往前走。
这时,我才发现,已不知不觉到了山泉口。
泉水非常浅,水下是洁白圆润的鹅卵石。
夜晚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飞在茂密的水草上,一闪一闪地映照着泉水如泛着绿色稀薄的光芒,水面上银光潋滟,波光闪动,犹如梦境一般,
我找一些细枯枝搭在一起,擦着火石,在岩石的靠背处,点了一个小篝火。
背靠着石头,看着前面正在褪衣的人。
他手放在腰带上,正要解腰带,待看到我时,手停着不动,脸冷下来,像一个骄傲的公鸡一样,扬起头,盛气凌人,道:“转过身去!”
我无语地背过身。
须臾,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水被挑起,哗啦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