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自去寻。”主账内支起许多火盆,把帐内熏的暖烘烘的,带着此刻地面上少见的干燥。
副将急急劝阻,“大将军,万万不可!中军若无您坐镇……”
公冶平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世上之事,总要我亲自去尽力,才肯罢休。众将士苦守浑天城外也不是办法。我亲自去寻,若是上苍让我无一统天下的缘分,公冶军就此退守,再不管浑天城那边的事。不尽力一次,总是难放下。此事须速战速决,牵肠挂肚,背着遗憾过一辈子非我所为。”
“守刑天师,浑天城妖物凶险,只望您能守护好百姓,切莫再现三个月前的惨状。”
守刑欣然应允。
公冶平又对他道,“天师,还望为我指点方向。”
守刑起了一卦,道,“机缘在东南。”
公冶平道,“好,点一队人马,随我前往东南。我们走到东南的尽头,行至土地穷极处,待见到无边无际的水域,到了天涯海角,若还未能遇见我的机缘,此事此生绝不再提。”
公冶平行进半月有余,一日,至某处郊野,前后具是高山密林,不宜夜行。恰逢前方有一破屋,便命人马在此修整。
副将提醒,“大将军,此地荒芜,陡然出现一老屋,怕是有古怪。”
公冶平浑然不惧,“我辈具是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功劳,等闲妖鬼惧我等身上血腥之气,何足畏惧?真有大古怪,又怎甘愿栖息深山之中?乱世出妖魔,外头的世道,早已妖鬼横行。必是些微不足道的小妖小怪,只能蛰伏于此,在此装神弄鬼,吓唬过往形单影只的行人。”
“我们只管住进。”他一声令下,直接纵马踏进院落中。
小院还算宽敞,安顿下来后,剩下的空间绰绰有余。
屋内升起火堆,众人神色疲惫的等待夜半的大雨。
雨水像一场疯狂的诅咒,无止无休。他们已经很久没遇见晴天,白日或是阴沉的云低垂,或是细密的微雨扫在脸上。等到夜半时分,必是一场大雨。
他们没有去过浑天城的另一侧,不知那边,是否同他们一样,遭到了妖精的诅咒。
但今天似乎稍微有点不同。
直到半夜,他们仍没听到雨声。
三个月来,他们伴着沙沙雨声入眠。若无浑天城一战,细雨催人眠,正是适合醉倒大梦一场的日子。
正因大战,知晓大雨不止之后,每当午夜时分,闻得大雨,便烦躁不堪。
雨声扰乱他们的神经,刺激心神,沉闷、压制,一点一滴重重锤在心口,对不见天日的未来越发感到绝望。
是以今夜无雨,让众人很是震惊。
公冶家的人不会认为妖魔的诅咒过去,只会认定此地有异,才让圆月高挂,天朗气清。
噼里啪啦的声音隐约从门外传来,这是柴火烧着的声响。
有人在门口。
公冶平心头一跳,夜晚猫头鹰发出咕咕的叫声,时不时一只黑鸦飞过,映着惨白的月光,渗人的很。
所有人纷纷起身,公冶平抬手,示意众人放低声音,不要轻举妄动。
有传说,白天是属于人的人间,夜晚,是鬼魂游荡的处所。
夜半出门,总会遇见不干净的东西。
马儿似乎也陷入了沉睡。
低矮的围墙此刻好似无法翻越的崇山峻岭,教人无法看透墙外的秘密。
漆黑寂静的夜里传来的,不止有烧火的声音,还有火苗的红光。
副将公冶珈对公冶平说,“大将军,末将冲出门去一探究竟,看他究竟是人是鬼,不再装神弄鬼!”
公冶平阻止,“不可鲁莽!”
“每个地方都有其规则,虽不知此院落有何机缘,但今夜我们居住在此地,确实不曾遭遇任何妖鬼。一旦出门,最怕中了妖魔的圈套。”
“大将军,末将去房顶看看。”公冶衣提议。
一行人中,他轻功最好,擅长探路。
公冶平同意。
待到公冶衣翻身攀越屋檐,站到屋顶观测四周,只见周围景色无异,唯屋门前有一身披黑色斗篷的高大男子,正背对着他们烤火。火堆上还支起一口小锅,里头咕咕噜噜的冒泡,像在煮着什么草汤。
见此,不由松了口气。再次查探一番后,别无异样,遂下去如实禀报。
公冶平闻言,只道,“想必是长居此地的乞丐,见我等持兵器进入,不敢归家,只好在门前安顿。”
他吩咐道,“我们的干粮分他一些,既无主食,只有些汤水,也不好果腹。给他粮食,算是我们叨扰的补偿。”
“是。”公冶珈领命,抓了三个饼子出门。
斗篷男人背坐门前,从公冶珈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一根棍子不时挑一挑火堆,让火苗跳动的更活跃。
及至走到跟前,刚把手上的饼子递过去,下一瞬,浑身一激灵,手一抖,饼子掉落在地。
对面的男人缓缓抬头。
公冶珈被定住了,冷汗嗖一下浸透全身,发根全部竖起,仿佛被人狠狠攥住心脏,吓的脸色苍白。
斗篷下遮盖的——是一具骷髅架子。
不,不是骷髅架子,准确的说,是一个丧失了皮肉的人。
因为公冶珈能清楚的感受到“他”作为人的一举一动,只是没有皮囊。
但如若骷髅覆盖了皮囊,“他”的行为就显得正常无比。
正是如此,越发诡异。
公冶珈喉咙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饶是他在战场上历经生死,乍一见此等诡异的场面,难免心生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