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青和路蕴最后一次谈话发生在夜里,这次谈话很郑重,完全不似之前的插科打诨。
他问路蕴,问她所求的是什么?
路蕴沉默了很久,想了很久,才认真的回答他,“平静安稳的生活。”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生活很平静,也很安稳。为此,她全力以赴。
听到她的回答,屠青反倒不解,“现在,不正是平静而安稳吗?”
杂货铺的日子很清闲,每天看看日升日落,闲时与邻里聊天取乐。
路蕴告诉他,“但这里不是我存在的世界,十二生辰府再好,于我而言,就好似一场幻境。在美好的幻境与痛苦的现实中选择的话,我依然愿意选择在痛苦的现实中挣扎。每一个离开故土的人,总会想方设法的回家去。”
屠青笑,“那就回去吧,既然十二生辰府留不住你,化解不了你的恨,那就回去吧。”
他眉眼弯弯,“路蕴,希望将来有再见的日子。”
他在深夜亲自送路蕴到龙一的船前。
“白日离开太引人注意,趁着大家伙都睡着,让龙一送你离开。”
“十二县的来路与去路不通,你可以离十二县的牌匾越来越近,却不可以离它越来越远,这是我们设立的规矩。”
“你一直都做好了准备打算离开吧?所以才会学习武功,学习鬼神文字,十二杂货铺没生意的日子,你每一天都过的很充实。”龙一不在是人形,船上顶着个硕大的龙头。
路蕴坚定道,“是,复仇靠的不是嘴巴,而是毫无死角的准备。”
“上船吧,这条河与天河相接,顺着河流,就能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路蕴看见摇船的老龙缓缓划桨而去,天上的星河垂落人间,与人间的河水连接,小船沿着璀璨的星光,直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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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野草密密麻麻似蛆虫般蠕动时,赵醉断定这趟镖走的失误了。
他所属的飞龙镖局闻名天下,他更是飞龙镖局中数一数二的好手,走镖二十年,从未出过意外。
难道这次,真要栽在这里?
心底冰凉一片,面上却不敢显露出半分,手底下还有十几号人,一旦他露了怯,军心大乱,才是必死之局。
“头儿,怎么办?”问话人看见在地上蜿蜒爬行的野草,没来由头皮发紧,忍不住联想到茅厕里那群白白胖胖的生物。
野草许是吞噬过人的血肉,早已变异,每根叶子胖乎乎的圆润无比,但丝毫无法让人觉得可爱,只觉毛骨悚然。枝叶里的液体随着每根草每一次爬行,液体里颤颤巍巍的游走,令人作呕。
赵醉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大刀。
这把刀陪了他一辈子,也将送走他最后一程。
其他人看出了他的意图,纷纷举起兵器,打算奋力一搏。
到此处,他们纷纷咽了一口唾沫。
老天爷,这也太多变异的野草了,如何杀得完?
看见赵醉拔刀的那一刻,他们心中也隐约知道了些结果。
死。
一滴汗,从赵醉额头滑了下来。
这趟镖和官府扯上点关系,至关重要,当家的才会安排他走镖,又加上了十几个好手,为的就是万无一失。
丢了镖,镖局将会面临一大笔赔偿不说,说不定还会得罪官家的人。江湖上的买卖,得罪朝廷,明里暗里的找点麻烦,关门大吉都算好的。
可怜这次和他一起出门的兄弟,要因他准备不足命丧于此,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家人?
底下人看出他的无奈。
“头儿,咱们尽力而为便是,镖在人在,人若是不在,我们送不到镖也是无可奈何。”
“头儿,我们要是死在这里,一地的尸体,官家的人也不会太为难镖局。”
“野草成精,谁能料到?如今荒山野岭处处是精怪,要怪,只怪我们命不好,运气不行。”
“这趟镖连我们飞龙镖局都走不成,换做其他镖局也是如此。头儿,你不用难过。”
“就是,大不了去一条命,十八年后,我们还做兄弟,还一起走镖。”
“没错!”
“没错!”
“没错!”
“……”
肥嘟嘟的野草的包围圈紧缩,这场面,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赵醉满头大汗,汗水从眼前滴落,几乎糊住他的眼睛,“把马杀了,血肉扔给他们,扔出一条路,我们从那条路里冲出去。”
当即有人反对,“我们的镖怎么办?”
赵醉果断道:“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保住人要紧!”
“镖……”他嘴角划过一抹苦涩,“人在,只要慢慢还,总能把欠下的债还清。飞龙镖局这么多年,总不至连一趟镖的面子都没有。”
一人提议道,“要不然兄弟们辛苦些,把东西背在身上,一人背一点,我们冲出去。”
“来不及!”赵醉阻止他,“我们连杀马的时间都不够。”
他一脸凝重,“怕只怕出现一点血腥味,这群东西就会蜂拥上来,等不及我们将马匹分尸扔给它们。”
闻言,手下脸色同样不好起来。
“干他娘的!这年景越发不好,鬼地方连野草都能变异成精,还会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