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修弟子穿着不同门派衣衫,乌压压连成一片,在风雪中走向冥隐幽潭阵。
暖色轻灯星星点灯,把本该高挂的银河拉入凡尘,余下空旷夜空。大家垂头赶路,没有人说话,脚步踏在厚雪间的咯吱声响此起彼伏,惹人惶惶不安。路走得久了,疲惫急促的呼吸便也此起彼伏,映着在黑暗里杯水车薪的烛光,显出一团团白雾。
谢倾安走在其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望不到边际的行进人群。沉重的肃杀和悲凉从人群里升起来,断命损兵的血腥气理所当然蛰伏在前头,他不由得恍惚,仿佛回到六大仙宗围攻折天山的时候。
雪丝很细,割在脸上如钝钝的针尖,被肌肤融化成冰凉的水,朔风一扑,冻得面皮发疼。
与他同行的闻笛发现人没跟上来,亦折返几步,问道:“师兄,怎么了?”
谢倾安的眼神停在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群中:“闻师弟,你要护好自己。”
“什么?”谢倾安说话的声音被踏雪和烈风盖住七成,闻笛没有听真切。
谢倾安转过头,弯腰扶住他的肩膀,瞳仁黑漆漆的:“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你得护好自己的性命,人再怎么说也要先活下去。”
此话像一道裂山符,在闻笛心间轰然炸开巨大豁口,那些本来好好藏在心底的恐惧如洪水般涌出来。他怯怯问:“师兄,你以前见到过这样的场面吗?”
谢倾安点点头:“一年多以前,六大仙宗攻打玄煞魔宗,与现在很像。”
闻笛更害怕了:“那时候死了很多仙宗同门吗?”
谢倾安回忆当时的情景,竟然有些迟疑:“那一回死的好像大多是魔修。”
闻笛听到他的回答,也有些意外:“玄煞魔头没有大怒吗?后来有没有来寻仇?”
好像……真的没有。
后来玄煞魔尊半夜潜入云曦山,也并未趁着云曦空门而大开杀戒,只是在不起眼的鹿呦峰藏书阁中,直到被自己刺伤坠下阁楼,才放出玄麟鬼火。除了南海卸灵阵外,魔头的几次现身,似乎都收着杀气和灵力,乃至曾将所有长老都困在哀延山里,也未曾伤仙宗分毫。
奇怪。
谢倾安蹙紧长眉,只觉玄煞魔尊整个人站在雾里,黑色兜帽下的铂金面具冒着森然冷气。
闻笛看到他脸上复杂的神情,心里更是害怕:“师兄,你在想什么?”
“没有,没什么。”现在并不是走神的好时机,谢倾安让自己专注于眼前的险境,放缓语气,“走吧,长老们在前头。”
闻笛点头,快步跟上。
暗漆漆的夜风里,沈青依沾染满身寒气,一把推开全湖西郡唯一亮灯医馆大门,正巧碰上位医官打扮的老者,她一个箭步上去抓住医官,劈头盖脸地问:“人呢?!”
“啊?”医官手里端着铜盆,里头被血染成淡红的水晃了几下,好容易稳住,“姑娘这身打扮,是天罡阁的仙修?”
沈青依扶腰大口喘气说不出话,只好用力点点头。
医官放好铜盆:“姑娘问的是谁?”
沈青依稍稍喘匀气:“宗主长老,还有赶来驱鬼的宗门仙修们,他们在哪儿?”
医官:“他们去冥隐幽潭封鬼门关,已经动身有一阵子了。”
“全都去了?”沈青依急了。
“不是不是,姑娘别急。”医官忙解释,“有人没走。”
沈青依眼睛亮了:“谁?有多少人留下来?”
医官指指病房的方向:“一个,云曦山宗主江朝洲留在这里养伤。”
沈青依瞪大眼睛,不由自主提高声音:“只剩他一个?”
咯吱。咯吱。
木轮摩擦的声音拦住二人的对话,沈青依循声望去,见江朝洲坐在木轮椅上,用一手艰难操作着来到医馆堂屋。
医官惊呼,两步走上前查看:“江尊主!骨头刚接好,怎能现在起身?!”
江朝洲面色惨白,额上挂满冷汗,摇头示意自己无妨,用极虚弱得气声对沈青依道:“沈仙修,寒夜赶来可是有着急的事?”
“有!有!”沈青依连声回答,掏出灵帛跑到江朝洲,急声答道,“江尊主,昨夜星宿异动一夜,卦象有异!”
灵帛三两下展开,上面的卦纹诡谲反复,是沈青依对着一夜星宿拓下来的,灵帛能记载星辰轨迹,不断变幻位置的星辰令人眼花缭乱,盯着星象卦图看久了,还会无端地开始惶惶不安。
江朝洲急切地扫过一眼,神色尽力温和耐心:“沈仙修,云曦山多习攻伐,不善卜卦。这卦象所指何意,还请仙修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