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饶这次没再抗拒,缓慢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去简单洗漱了一下,又回了客厅,把桌上剩的菜该扔的扔,该放冰箱的放冰箱,项云海让他别弄了,他也不听。
他今天受到太多这个男人突如其来的恩惠,不论对方到底有何图谋,他都没办法坦然地接受这些好意。
总得要找些自己能做的,尽量、尽快归还回去,这笔账目才能尽快两清。
做完这些,祝饶又爬上了沙发,躺下。
项云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小孩儿,不是让你睡觉去么?你又躺沙发上干什么?”
“……睡觉啊。”
“谁让你在沙发上睡的?那是睡觉的地方么?”
不得不说项云海这个男人,不只是长相还是身材还是气质的原因——亦或者是都有吧——即使只穿了一件简简单单的工字背心,也是帅得惊心动魄,墨黑的眉毛跳起来时很有气势,如果是普通的小孩,想必根本不敢接近这样的男青年。
祝饶倒是不怕他,但他认真思考了一番男人这句质问背后可能的含义后,默默翻身下了沙发。
然后在窗台前面的地面上躺下了。
老房子没有铺地板,地面铺的是廉价地砖,冬冷夏热,现在虽然是夏天,但处于梅雨季的伊始,气温还低着,地上凉得很,小孩儿才穿了个大T恤,给项云海看着吓一跳,赶紧上前去把他提溜起来:“小崽子你是狗么?逮哪睡哪?!”
祝饶只能抬眉,不解地看着他。
他也不知道他这是做得哪里不对。
项云海显然是个行动派,大约是觉得用说的麻烦,就顺势把祝饶又抱起来,蹬蹬蹬几步走到卧室里,单手抱着小孩儿,另一只手把床上铺着的被子掀开,把小孩儿放到了床上。
“崽子,这里才是睡觉的地方。”
木板床上没铺席梦思,只铺了几床褥子,很硬,却也比军工厂旧宿舍的床要柔软温暖许多,更遑论这些日子流浪的时候睡过的地方了。
不过明明是难得舒适的床,祝饶却像被烫了一样弹起来。
项云海:“?”
“我不睡。”小孩儿飞速翻身要下床。
项云海拦住试图逃逸的小孩儿,又给他摁回去,实在不知道这小崽子大半夜的在闹腾什么:“你大半夜不睡觉去干嘛?抢银行?”
“我不睡这儿。”
“……那你要睡哪?”项云海从未如此无语过,总算知道为什么都说小屁孩难搞了。
“反正不睡这。”
“……”
一想到还有堆积如山的工作没做,以及那个傻逼甲方,项云海就烦躁,自然也没有耐心大半夜的哄孩子,火大道:“你不睡这就出去睡大街。”
没想到他话一出口,那小孩儿反倒跟松了一口气一样,点点头,拖起放在客厅的箱子就要往外走。
项云海:“……”
十四岁……叛逆期?
最后高大的男人揉着眉心在门口拦住了试图夜半出走的小孩儿:“你到底在耍什么脾气?啊?崽子?”
“我没有耍脾气。”祝饶抬头仰望他,乌黑的瞳仁中确实没有情绪,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委屈,很平静,很淡然。
“那为什么不肯睡觉?”
“我不能睡你的床。”
“?”项云海根本无法理解这小孩儿的脑回路,“为啥?你认床?”
祝饶似乎也很迷惑,小孩儿皱紧了眉头,在他看来这似乎是一个十分理所当然的问题。
“我睡了床,你就没地方睡了。”
“我睡沙发啊。”
祝饶张了张嘴,然后摇头:“这是你家,要睡床也是你睡。”
连吃带拿,鸠占鹊巢,没有这样的道理。
未免惹人生厌,他有自知之明。
“……”
项云海感觉自己要发疯了——这小孩的脑袋瓜子里到此装了什么东西,又在纠结什么乱七八糟的?
神经大条的男人不明白不理解也不打算试图理解,耐心已然告罄,皱着眉,再次把小孩儿原地翻转360度,在祝饶受惊的短促惊叫中,将小孩儿扛上了肩。
然后大步走回卧室——丢上床,盖上被子,摁住被角,打包,封印。
祝饶还待起身,项云海直接竖起一根手指,长眉一挑,凌厉的眼睛瞪出了下三白,凶神恶煞。
小孩儿便不敢动了。
“睡觉。别折腾。”
“啪”一声,关掉了卧室的灯。
独留了祝饶在雨声环绕的、黑暗的小卧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