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阳见祝饶神色有异,就知道他没弄错。只见他端着自己的三层饭盒,一屁股就在祝饶旁边坐下了。
“我是班长,你知道吧?”
说到“班长”两个字,小眼镜面上掠过一丝自得,“班长是可以看全班同学的个人信息档案的,你的资料上信息都写得含糊不清的,你是不是以为这种事情只要不写就不会有人知道啊?
“呵呵,大家都是从小住城南这片儿的,这点东家长西家短的破事,本来也都门儿清,更何况你们家这种出过大案的,随便一打听谁还能不清楚?而且我妈是居委会主任,你懂的。
“真看不出来啊,祝饶。”赵旭阳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祝饶,包括他手里的饭盒。
“我当你是什么阳光向上的好学生呢,原来血这么脏,是这种社会渣滓的儿子也就算了,一年前那桩自杀案,根本就是你杀了你妈啊……
“我说你天天在学校把作业都写完,晚上回去是要干嘛?该不会是要杀人吧?我听说有的人基因里就带犯罪因子,你是不是就是那种人啊?”
赵旭阳上学早,现在才十二岁,比祝饶要整整小两岁。
在成年人看来极其恶毒的话,却可以经由小孩子之口,丝毫没有负担地全部倾吐出来。
祝饶默默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巾,将护腕上沾上的奶黄色美乃滋擦干净。
见他擦护腕,赵旭阳又露出了那种意味深长的神情。
“我妈妈说你妈当时就是割腕自杀的,割了腕,还没死透,最后叫自己儿子补了一刀,啧啧啧……所以你也想跟你妈一样,才割腕的啊?你还说你不是天生变态?”
……
赵旭阳真的很能说,他那张微微有点地包天的嘴开开合合,不停地说,不停地说。
但他后面具体说了什么,祝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只怔怔地盯着手上的三明治。
便利店卖的三明治不怎么健康,放了好几种酱,除了美乃滋,还有番茄酱。
祝饶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三明治外面的面包被挤压,里面的酱都被挤了出来,鲜红鲜红的番茄酱从炸猪排跟生菜中满溢出,弄脏了祝饶的整个手。
红色……
又是红色……
一阵阵的眩晕,手上的红色仿佛晕染雾化开来,渐渐弥漫了目之所及的整个空间。
天空变成了红色。
绿茵场变成了红色。
塑胶跑道变成了红色。
就连眼前一圈一圈一层一层的看台座椅,也全部被染成了红色。
祝饶摇摇晃晃地抬手,三明治没拿稳,顺着看台的台阶坠落下去。
塑料盒子在接触到台阶面的那一刻弹起,又滚落,番茄酱滋出,恍惚中仿佛那不是便利店九块钱一盒的普通三明治,而是一颗瞪着鲜红眼睛的人头。
“我之前在网上看到一种人,叫‘超雄综合征’*,就是说这个人天生就有最烦的基因,以后是会杀人的,反正就是变态呗,你就是这种吧?
“我妈妈说,你爸就是个犯罪分子,蹲监狱要牢底坐穿那种。哎你爸人呢?还在蹲监狱吗?什么时候出来啊?”
祝饶精神恍惚的样子让赵旭阳有了极大的成就感——他实在是已经看他这个装逼又假正经的同桌不爽很久了!
明明他才是入学考试的年级第一,明明他小学的时候得过那么多荣誉,明明他沦落到这种垃圾学校以后,必然是碾压其他人的断层年级第一才对,结果刚入学第一次摸底考试他就被这个小白脸同桌全面碾压!
亏他考完试坐上他爸的车的那一刻就夸下海口,说他这次肯定稳稳年级第一来着!
当时他爸还许诺他拿了年级第一,就给他买想要了很久的模型,那玩玩意儿一千多块呢!都快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赵旭阳越想越气,继续说:“其实我家根本就跟你们这种住在城中村的穷光蛋不一样,我爸做生意赚了很多钱的。但是我妈是这边街道居委会的,我们才没有搬走。
“而且你这种消息不灵通的穷人肯定不知道,其实全市每一所公立中学的初中都有保送重点高中的名额,只要我在这个学校上学,我稳拿年级第一,以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保送重高。
“就算你初一第一次摸底考抢了我的年级第一也没用,你猜我以后要是告诉学校你杀过人,你会不会被劝退啊?就算不劝退你,保送名额也是绝对不可能给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