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次的竹刀根本不是‘桂竹’,重量远远不够!”
一个清脆的少年音元气满满地响起,似乎每个字节都中气十足,要加上数个感叹号才罢休。
白鳥觉透过被褥的缝隙艰难地偏过头一看,一抹金红色落入眼眸。
那是个有着相当英气面容的小少年,头发是少见的金色,只在末梢留了束火焰的红。
少年身形挺拔,看上去和缘一年纪相差不大;穿着白色的上褂和黑色的下垮,像是哪个道场的练功服一般。
而此时这个元气满满的少年正叉腰瞪着眼睛盯着面前一位身形矮小的匠人,似乎对方不松口他就不会善罢甘休。
似乎感到在街上吸引了周围的注意力,那匠人满头大汗,但却没有松口:“最近南边在打仗……上好的桂竹很难买到。炼狱小少爷,您就饶了老夫吧。”
“我并没有为难您的意思!”少年声线依旧爽朗,“请您收回这批竹刀,我会下次光临!”
“这…这,炼狱府已经提前付过定金。”匠人急得满头大汗,抱着怀里被退还的竹刀放也不是追也不是,可少年却去意已决,转头就走。
就在这相互拉扯之际——白鳥觉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争执的二人齐齐向她望来,
“啊,力气超大的少年!和力气更大的家长!”
金红色头发的少年元气满满地对着大包小包的两人说出了一句槽点满满的第一印象,同样金红色的眸子却亮了起来:
“是很健壮的体魄!两位要来我家道场看看吗?!”
白鳥觉顿时忍俊不禁,歪过脑袋笑眯眯道:“你叫什么呀?什么人都往家里领,少年不怕我们是什么坏人吗?”
“我是炼狱真寿郎!”少年拍拍胸脯:“不怕!我父亲很厉害!”
说到这里白鳥觉也起了些兴趣,便记下了这个名字、兴致满满地说道:“是炼狱道场是吗?我们在城里刚落脚不久,就住甲子道偏西的位置。等收拾好了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咦?我家就在甲子道那边!就让我来帮你们拎东西吧!”炼狱真寿郎瞪大眼睛,下一秒小炮弹一般冲过来。
他在白鳥觉身前站定两秒,先取下了缘一身上挂着的一堆调料瓶,又把手伸向她,示意她把东西递给他。
白鳥觉感到少年毫无保留的善意,仿佛做任何事都充满了无穷的动力。
能养出这样孩子的家庭环境一定不错!
白鳥觉想着,不由得瞥了眼身旁另一个小豆丁,见继国缘一并不抗拒这个热情满满的少年反而有些开心,她便彻底放下心来,决定任由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家伙交个朋友。
于是半路凭空拐了个小孩的白鳥觉就这样左一个右一个地带着人往暂居的院子走去。
在路上她大致了解到,炼狱家似乎从事着某项与鬼物拼杀的危险职业,平日里也会在自家道场授课并磨炼剑技。
不过再多的貌似就要加入一个名为“鬼杀队”的组织之后才能知道了。
白鳥觉对战国这些个冒出来的民众自治组织或是武装团体并不感兴趣,只是见这少年眉目清正、在这个混乱年代里难得地正派,便起了与自家孩子当个玩伴的心思。
当然,体术技能MAX的白鳥觉也清楚自家小孩的水平。
虽然没有刻意练习剑技,但继国缘一无疑在任何涉及到击打动作的武技方面都有着远超常人的天赋,那双能够准确看穿人体经络的眼睛更是让他得以无师自通许多攻击手段。
可惜见猎心喜打算倾囊相授的白鳥觉曾在林间打猎的时候问过继国缘一自己的意愿,在得知他讨厌兵器击打或切入人体的触感而最后作罢。只是日常教了他一些身法和自保的手段。
打定了主意,已经回到家正在收拾东西的白鳥觉便问道:“缘一觉得今天那个炼狱少年怎么样?”
继国缘一沉默两秒,道:“像猫头鹰,很热,很暖和。”
“哈哈哈哈哈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
白鳥觉大笑出声来:“那如果我说接下来打算暂时把你拜托给对方的道场,做些日常的体能训练,你觉得怎么样?”
这下,少年沉默的时间突然变得有些长。
继国缘一看着面前的白鳥觉,她的笑容毫无阴霾、神情也如往常一般温和。但他的心脏却还是有一瞬间揪紧了。
源源不断的冷意从四肢的末梢向上蔓延,最后变成一双想要时时刻刻注视着眼前人的眼睛。
这种感觉继国缘一不算太熟悉,但也已经不陌生。
当他的兄长逐渐拒绝同他一道玩耍,当母亲一次次神色忧伤地望向他的时候,他总会有一瞬间产生这样的情绪。
新的城池,新的衣服,新购买的充裕粮食,新的去处……这似乎无一不在预示着唯一一个可能。
“你要离开吗?”
继国缘一突然抬头问道,语气中带着连他自己都诧异的低落:“是我……”
然而,
“天啊,你这小鬼在想什么呢!”
继国缘一的脑袋上突然挨了重重一拍,白鳥觉的脸在眼前放大了,似乎尤其气愤地揉搓着他颊侧的软肉,一直揉得他嘟嘟囔囔说不出话来了才罢休。
“不是被我丢下就是被我卖了,你到底是对你现在的监护人、我,有多不自信啊!”
白鳥觉提高了声音,在生气了两秒后又很快抿起嘴唇。
继国缘一不知道在女人眼中那个瞬间看见了怎样的自己,他只知道下一秒,自己整个人便被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填满了。
女人弯下身、张开手臂,以保护的姿态紧紧将他抱在了怀里。
继国缘一感到白鳥觉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她的额头微凉,翠绿色剔透的眼眸里满满地映着他的红眼睛。
这一刻,仿佛用整个世界将他包裹。
“听着,缘一。我不知道你之前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又为什么流落街头。但现在我在这里,并且会一直在这里。”
女人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脊,声音沉稳又认真。
“我确实不是你的家长、更不是你的血脉亲属。但这不妨碍我决定抚养你、教导你、并想要看着你长大。”
“这是在我见到你那一刻便决定好的事情,缘一,在你于我怀中沉沉睡去的时候,我们便选择了彼此。”
这一刻,继国缘一突然感觉斑纹炽热、眼睛也是——
滚烫的眼泪顺着他的眼睛淌进对方眼底。
母亲大人啊,他想他又有家人了。
颠沛流离的神之子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