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鳥觉察觉她可能无意间摸到了这个世界的病灶与亟待除去的恶念。
而若是这份能量积累到一定程度,说不定自己便能解开世界的禁锢回归现世了。
白鳥觉知道或许进入鬼杀队或许能马上解释她的诸多疑虑。但在贸然与一个规模、意图与势力都不甚明了的组织接触之前,她更想先用自己的眼睛和脚步去丈量些东西。
在偏僻的山林间穿行得少了,人与人之间的征战便赤条条地露了出来。
随着各家的冲突愈演愈烈,九州中部已经乱战成了一团,只有往北的青森或是宫城那边兴许能躲避些战祸。
大批身着鹿角盔的武士倒在长野的土坡上;人像割倒的麦子,一茬一茬地死去。
血液反反复复浸湿的土地干涸成了不祥的黑色,随之而来的便是盘踞不散的瘟疫与鬼祸。
因为鬼物总围绕着残肢血食,战场便成为了这些家伙肆虐的温床。
白鳥觉便只得一头扎进了刀光血影的乱战岗,一路边杀鬼边绕行过上野、茨城、最后又由千叶转回往东京的方向走。
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这位置距离她捡到缘一的地方已并不太远。
这时的武士豪族是战争的主力军之一,他们大多还坚持着传承几辈的忠义荣耀,却殊不知血洒长坡的无数颗头颅只是几个贵族姓氏间宴席间谈好的政治价码。
白鳥觉经过某座大城的时候,正巧碰上城中最煊赫的武家豪族为自家的长子元服。
元服是模仿自古中国男子成长加冠的一种赐名仪式,往往也会改换孩童的发型、衣饰,并废除乳名,起正式的大名。
不过大概是因为信奉力量的武士家族的原因,各类典仪并不如京都贵族们那般照本宣科。
于是刚踏上城中轴线的大路,便忽见屋檐重瓦的高大府邸轰然洞开,尽头人群突然惊起一片喧嚣随后摩西分海般向两侧退去——
一位身着华贵的紫色蛇纹羽衣的矜贵少年骤然打马横驰过十里长街。
衣袂翻飞间,他手中高高举着父亲剑痕斑驳的鹿角盔,熟悉的深红色藻荇般的长发在脑后飞扬而起,如风一般呼喝出自己视为荣耀的姓名:
“我是继国!继国岩胜!!!”
那一刻,鹿角盔上的反光似乎比太阳更加耀眼。
那光芒照亮了那双同继国缘一一般无二的面容,更照进了少年张扬锐利的红色眼底,最后随着全城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一起升入高天。
白鳥觉向远处望去,却只来得及看到光芒地划过汹涌的人潮,在视网膜的尽端倏忽即逝。
如同抓不住的一抹流火,只给人留下一抹燃烬过后的背影残辉。
「继国」……是了,继国家。
相似的面容,同样的发色,相近的地域和一般无二的姓氏。
这跨马游街的孩子该是继国缘一的亲族,是他的身世,也是他流离失所必须奔逃的原因。
白鳥觉垂眸望向身旁自入城起便很是沉默的孩童,却见他唇角高高扬起,露出个灿烂的微笑来。
没有嫉妒、没有愤恨、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或是怨怼。
名叫继国缘一的少年只是抚上胸口,从衣服里面掏出了一个总是揣在怀里珍藏的小小的麻布袋。
那麻布袋里有一支短笛——由竹节制成的笛身已然泛黄、上面的刻痕也颇有些稚拙,但笛身末端却已然有了一层光润的包浆,显然是被主人时常珍惜爱抚。
“那是我的兄长。”他说,
白鳥觉看见少年缘一空茫又温柔的眼眸从追逐着街上远去的身影落回到手中的竹笛上,用罕有的半是腼腆半是炫耀的语气认真地道:
“这笛子也是兄长大人送的。”
白鳥觉默然。
双生子在这个时代里被视作不祥甚至是妖邪,生来就要被溺死。
哪怕是侥幸逃过了这一关,在维护家族统治的极端长子继承制下,继国缘一也不被允许分得任何权利,才华过盛者更是只会招致警惕与嫉恨。
而就算是放在在她那个时代里……
某个瞬间,白鳥觉脑海中浮起那个深埋在记忆深处几乎从不曾想起的胞弟——名取蓮歇斯底里的脸。
他嫉妒、他愤恨、他全心全意地不甘与怨怼着;
他巴不得能将她的眼球抠出来,再剔肉削骨、抽筋吸髓。
她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白鳥觉思绪复杂地想着。
有那么一霎、她竟是都要羡慕起这对继国家的兄弟来。
最后,
“原来是…缘一的兄长啊……”
白鳥觉长长叹了口气,抚上了小孩的发顶,在继国缘一困惑望来的时候只是顾左右而言它:“缘一的母亲一定生的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