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可恨造化弄人。
阴差阳错之间,他虽然逃开了死亡的桎梏,却还是成了缘一乃至他自己都鄙夷的鬼东西。
继国岩胜想到这里看向自己似乎恢复了正常血色的双手,最后长叹了口气。
现在他正坦荡地沐浴在白日下;摸上脸颊——皮肤温热、也没多上那三双眼睛。
似乎一切昨日所发生的才都是一场泡影幻梦——,
他继国岩胜还在鬼杀队执着追求着前方弟弟缘一的身影,他们正日复一日地斩鬼修行,一切令人叹惋的挣扎闹剧也都还没有发生。
继国岩胜沉浸在这份令人不齿的优柔寡断中一刻,最后还是做出了和继国缘一同样的选择。
抬手,抽刀——
刀锋入喉。
炽烈站在白日的泡影幻梦,也终究是一场梦而已。
不知是否身处危险的弟弟缘一、乃至于倾囊相授的师长白鳥也都还在等他。
··
继国岩胜并没能如愿脱离幻境。
再睁开眼之前,耳边先传来的是一连串嘈嘈切切的低语,外面的仆妇下人们正在小声却兴致高昂地讨论着些什么。
继国岩胜立刻知道了这个血鬼术的麻烦与棘手,便没立刻睁开眼,想听听看它这只鬼物到底想要搞些什么。
“哎呀,你们见过那个分家的孩子了吗。听说会是未来的大人呢!”这是一个年轻些的女声。
“呵,我看倒未必。”另一个年长些的妇人声音传来:“大人们的事情,最好少多嘴。”
“这可不一定。花吹婆婆,您在这儿待时间是比我们多,可主家大人们上次的态度也都摆明了啊,毕竟是百年来唯一拥有……总之是那样特殊的一个孩子。”对方显然很是不服气。
“你要真看好的话,怎么不巴望着前去服侍?”被叫做花吹的妇人反问。
“对啊终究是一个分家而已,还是个女孩。又能做些什么?天天打打杀杀、没有一点儿高门贵女的样子、野性难驯。”
“要我说,现在这些个投入也只是权宜之计。还是等十数年后不妨看看她最后会和哪房的少爷联姻诞育子嗣,想来那位才是……真是可惜了名取家百年的道统,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女人尖刻而高亢的嗓音和着刺耳的品评钻进继国岩胜的耳朵,平白让他心头涌起些不耐。
哪里的长舌妇嚼动着舌根,真是治下不严。
他想着,顿时没了再听下去的兴趣。
大家族的肮脏龃龉而已,并无多少需要在意。
继国岩胜想着,微微动了动。
门外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随之拉开——仆妇恭谨地低下头。
“继国先生,主厅宴席已经备好。请您移步宴会厅。”
宴会厅?这种说法倒是新奇。
暂时没有感受到杀意,就姑且去看看罢?
继国岩胜向下随意扫视一眼,确认自身衣着后颔首点头:“走吧。”
他随着仆人向内走去,一眼就认定这栋院落的主人非同小可。
不同于对此不甚在意的继国缘一,真正被当作武家继承人培养的继国岩胜对房屋规格非常了解。
眼前的庭院深且宽阔,屋檐的木造规格虽然低调、用料却很是豪奢。更有那些金属或是从未见过的剔透窗户。
这应该并不是他所经过的地方,哪怕是京都的豪奢贵族中都没有……是海上的舶来品?
继国岩胜想着,穿过次第洞开的屋舍,径直来到了所谓的宴席上。
这是一座非常开阔的传统木造楼宇,但是内里空间极大。
三三两两的人穿梭于其间、更有些面上遮着纸面。
气氛有股陈腐而暧昧的昏沉,但跟那些京都贵族宣淫享乐的靡靡之音不同,这边倒是有些像是以前众武家聚首时面上强作平静、实则下首的家臣内里暗自争斗的味道。
是家族内部的聚会吗?那么他的立场又是什么?
或者说……这个血鬼术是想让他干什么?
继国岩胜久违地升起了几分兴味,沉着地摆开继国家主的架势,沉吟两秒就踏入了厅中。
喧嚣声裹挟上耳朵,大多数都在谈论一个话题。
“听说了吗?那个主家藏了好久的……”
“慎言。”
“哎呀,还说什么啊。没看那边那位都快飞上天去了吗?”
“要我说,可惜不是个男孩。”
“不过女孩也好,到时候随便让她跟哪位少爷一起。名取家未来有望啊,啊哈哈。”
“所以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无所谓吧,反正姓「名取」不就行了。”
到底是谁呢?名取?并没有哪个显赫的贵族……但看来很明显了,这个血鬼术里人们口中反复谈论的这家伙就是关键!
继国岩胜正思考着,忽然听闻前方人群压抑又兴奋的喧哗声响起。
他抬头随意地看向走出来的人,却当场愣在了原地。
“白…白鳥大人?”
从内室缓步走出的少女着一身精致富丽的和服振袖,婷婷袅袅从内室缓步走出。虽然作贵女打扮,但神情间却不见半点妆容粉饰和大和的婉约,反而如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刀剑。
那双熟悉的绿眸抬起,寒芒瞬间加身、已有了多年后的强大睥睨。
不,或许这么说不恰当。
白鳥大人虽然威严,但总体行止上时而是懒散的,更多时候有种因强大到一定境界反而万事随心的平和胜意。但眼前的少女却不然——,威仪赫赫、神光冷峻、锋芒毕露,似乎随时随刻都能拔刀染血。
而更令继国岩胜吃惊是,随侍在少女身后,正跟随着她的步伐缓步向外走出的……
不是他那个笨蛋弟弟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