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大拇指微微摩挲,一种温热却滑腻的触感隔着和服的布料传来,成年男性粗粝枯瘦的指节正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扣着她的肩胛。
某种恶心感自胃部翻腾起来,如同吞入了还在蠕动的鼻涕虫一般。
名取觉想起今天早晨挨的教鞭。
同样也有这个二叔一份。
名取觉皱起眉头。
面前挤挤挨挨的黑色垃圾袋们还在大声鼓噪,他们过高的身形密密匝匝地一层层包裹着她,如同一面密不透风还在向内勒紧的茧子;无数张唇齿开开合合间不断地夺走所有的空气,
“快啊,小觉。拿出你的实力来!”二叔伸手推来。
她快要窒息了——!
突然,
“喀拉!”
一道身影比中年男人油腻的大手更快,身着杏红色羽织的继国缘一一把抓住那只正摁向少女肩膀的手,神色近乎是漠然地把男人的胳膊向相反的方向陡然掰了过去。
“啊——!”
随着一声尖锐的惨叫,眼前的整只胳膊已经以一个非人的角度扭到了男人背后,人群瞬间哗然。
“你,你你——!”
气急败坏的男人抱着他的胳膊,面色瞬间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似乎当场就要发作。
但名为继国缘一的剑道教习却只是冷冷道:
“离她远点。”
身居高位的族中老橘子闻言目光闪烁几番,他的目光在男人戴着的日轮耳札上逡巡一刻,像是在忌惮着些什么,攥紧的双手收紧又松开。
一片寂静中,
“哼,念在继国家主的面子上。”
最后男人吞下了后半句不知是否是咒骂或是威胁的话,面色阴沉地转身离去。
宴席重新回归热闹,长辈们三三两两劝阻或打趣几句。很快闹剧变成了谈资,一句句再次塞满沉闷的屋子。
然而看着那位二叔气急败坏消失在门廊尽头,名取却觉并没有松一口气,只是皱紧了眉头。
少女环顾四周,一时间竟有些出奇的陌生。
周遭的亭台楼阁都熟悉到无以复加,就连室内常用的带着些湿冷气息的熏香她都一清二楚。
面前出现的族人们也是,虽然有些她叫不出名字、但也都是熟面孔。更有甚者——,她那个人渣老爹和谦卑又得意地与人吹嘘的模样都似乎和往常没什么差别。
但是,
名取觉就是感到了一丝奇异的违和,似乎这件事情的发生偏移了她的某种预期或是既视感。
可今天的事情明明是第一次发生。她刚满十一岁,头一次被推出来参加名取的集会。
然而印象里二叔的胳膊似乎并没有断掉?
还有,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这位二叔这么忌惮?
「继国」这个姓氏……她听过吗?
……
族会中的这场闹剧最终只成了个不大不小的插曲,人们更加津津乐道的还是下一年的利益分割,术法继承者的出现,乃至是族内的形势变动。
如今该讨论的大事都已经交割完毕,宴会厅中的人群三三两两逐渐散去,各自筹谋着再去别处交流。只有继国缘一与继国岩胜还暂时跟着白鳥觉站在原地。
然而自从刚刚开始,少女就一直垂着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这让继国缘一很是担心。
其实自他上午目睹了少女在族中的现状后,就一直耿耿于怀、怎么都放心不下。
体罚、喝骂、训斥还有那些风言风语……
如果不是在这个世界身份有别,继国缘一甚至想在现实中那样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名取觉身边。
这和当年兄长大人在父亲暴怒时挨的巴掌或是鞭策还不太一样。
这更像是一种如同溺水一般的窒息,是无形却层叠包裹着透不过气来的憋闷。
这甚至不是针对哪个特定的人、或是有一个什么幕后主使,而是一圈圈一层层围拢在少女身边的所有人、所有目光。
如同压在头顶的望不到边际的黑色天空。
而且继国缘一其实在刚刚那个男人摩挲少女肩膀的时候,下意识地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不同于纯粹的威胁或是逼迫。
那似乎包含有某种他所不能理解的更加肮脏的、恶劣的、腌臜的企图,但毫无疑问——,
“他该死。”
突然,继国岩胜冷冷地开口了,声音里竟带着他还是武士时候的强烈杀意。
继国缘一诧异地抬眸看过去,就看见自家兄长此刻脸上几乎黑成了锅底。
“怎么?”继国缘一有些困惑。
但继国岩胜却只是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责怪他的无知又像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继国缘一更加困惑了。
然而继国岩胜却没心情和自家弟弟多说,
“走吧,不能给白鳥大人惹麻烦。”
男人面部与缘一肖似的线条因为盛怒一瞬间绷成了直线,然而唇角却因怒极而微微上扬,最后竟露出一抹带着黑气的讽笑。
“我们换个地方动手,省得脏了大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