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
虎杖悠仁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起气。心脏砰砰直跳,似乎还残留着不知道从哪儿带出来的惊悸。
等等……心脏?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虎杖悠仁猛地低下头,却只看见平滑完整的皮肤、甚至连个缝合的伤口都没有。
他怔怔地捂住心口的位置,
“噗通、”
“噗通、”
“噗通!”
……
心脏仍在剧烈地起伏着,规律、喧嚣、透过指腹、一下又一下震荡着胸腔,最后回归耳膜。
虎杖悠仁试图平息下大口的喘气。
他到底在慌张些什么?刚刚……
发生了什么吗?
脑中有什么东西如同抓不住的字句一般溜走了,虎杖悠仁下意识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叫谁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奇怪。
突然,
“当啷!”
金属托盘劈里啪啦地砸落在瓷砖地面上,家入硝子正保持着端着解剖托盘的姿势,站在咒术高专医用解剖室的门口。
气氛陷入了一片可疑的静默。
神色疲惫的女性医师睁着那双倦怠的眉眼盯了虎杖悠仁两秒,然后果断地掏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悟,你学生诈尸了。”
她语气淡淡,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或者下顿饭吃什么。
虎杖悠仁挠挠头吐槽:“哇,硝子医生。你这样会显得我复活这事很普通唉。”
家入硝子:“……”
十分钟后。
虎杖悠仁正在费尽口舌,试图向着不知道从哪个任务里传送回高专的五条悟解释自己莫名复活的状况。
“这个……那个……总之……”
未果。
男人挥挥手随手解决掉手里的咒灵,还是一针见血地戳穿:
“所以悠仁你的意思就是说你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哪怕胸口那个活蹦乱跳的脏器被人掏了也只是觉得自己睡了一觉?”
五条悟夸张地揽住家入硝子的肩膀:“哈!硝子,这你可不能再批评我不爱惜身体了吧。”
虎杖悠仁张了张口,却也编不出什么惊心动魄的经历。最后还是只能挠了挠脑袋问:
“所以五条老师,我倒下以后发生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也不久,不过才第二天而已。你的尸体还都没来得及解剖呢!至于你死后发生了什么嘛……”
五条悟摸着下巴思索,半晌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突然问道:
“对了,你有没有见过继国明子?”
“啊?”
当继国明子这几个音节响起的刹那,虎杖悠仁只感到自己心口下意识狠狠一颤。
然而他翻遍了所有记忆却也没有想明白姨姨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只是突然意识到如果他死了,那得知消息的姨姨那边……
“不行,五条老师。我先去干点事!”
想到这里,虎杖悠仁立马一个激灵翻身从解剖太台上一跃而起,脚不沾地就朝着正门冲去。
然而五条悟却眼疾手快,长手一捞就把他拽了回来。
“还不行哦,虎~杖~少~年~”
白毛教师不慌不忙拍了拍正急切出门的虎杖悠仁的肩膀,笑眯眯地一字一顿道:
“不如先好好交代一下,你和我们可爱的明子督查到底是什么关系吧?”
··
与此同时,白鳥觉正在稀里哗啦地往外吐血。
鲜血混合着被两面宿傩的绝招【空间切断斩】斩碎的内脏、混合着世界意志的不顾一切的庞大挤压统统顺着食道从胸肺往外喷涌出来,狼狈地倾倒进米花町公寓的抽水马桶里。
时间宝石的恢复能力和她自己的反转术式填进这个大窟窿里,修复与毁灭,如拔河的两端反复拉扯。
真糟糕,她可不想待会儿在满地找自己的肠子或是胆囊(?)而该死的、好好的盥洗室简直搞得像是凶杀现场……
白鳥觉乱七八糟地想着,意识因为突破了某个不能触碰的界限而糊成了一坨浆糊,脑袋里像是有成千上万口大钟震碎脑壳一般恼人地响个不停,疼得她恨不得把整颗脑仁给抠出来。
贾维斯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小姐!小姐——!觉!阿觉!」
但白鳥觉没有丁点儿力气回应,只是疲倦地哼出些散碎的鼻音。
「啊……我好着呢。真的,你看……我可比街上的醉鬼要乖多了吧……?况且啊……我可是成功了!」
是的,白鳥觉成功了——
成功地把虎杖悠仁从未来的大坑里一把捞了出来。
「其实说真的,老贾。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想过不如干脆把这个糟烂的世界捅个窟窿,像是紫薯精灭霸那样,赤条条地给那个洋洋得意的千年老古董、那个除了强大一无是处的风干老腊肉两面宿傩点儿颜色瞧瞧!」
白鳥觉挥挥拳头,挣扎着从马桶边儿上直起身来,决定不要做个宿醉的可怜鬼。
「该死的,我感觉自己腹腔里的内脏都吐得差不多了!」她抱怨着,接着痛骂道:
「可凭什么?」
「凭什么他两面宿傩这个傻逼随便提出个赌约,就真的只有那两个选项了?凭什么他就觉得一个劣等的激将法、就指望我白鳥觉他妈的往火坑里跳?」
盥洗室头顶的白炽灯在白鳥觉视线里不断放大、放大、放大到头晕目眩的地步,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高高地扬起嘴角,癫狂的笑容扯开脸皮,定格在一个张扬到夸张的弧度。
要命了,她活像是阿卡姆的小丑突破了次元壁。
“刺啦——!”
两道狭长的裂缝自下眼睑的地方突然张开,一双新长出的眼珠子滴溜溜地顺着颊骨的缝隙,正不安分地试图往外钻出来,更甚至那位千年诅咒之王正在身体里不甘地怒吼着左突又撞。
但是,
“滚!”
一瞬间,刚刚裂开的口子瞬间闭合,如同遭到了惊吓一般收拢成了两道鲜红的长线,消失在了皮肤底下。
是的,白鳥觉成功地把虎杖悠仁捞出了未来的深坑,但却不是以斩断束缚的方式。
她选了另一条路,
她重新定下了一个新束缚,
她……把两面宿傩,整个,完全,
吃掉了。
这不是受肉、不是躯壳寄宿、更不是什么禁锢封印或是其它。而是完完整整地、一点儿不剩地——吃、掉、了。
从此束缚的维系方转嫁到白鳥觉身上,而对虎杖悠仁的威胁自然就,
不存在了!
“看哪,我多聪明啊,老贾——!”
白鳥觉依旧在笑,放肆地、张扬地、畅快地大笑。
她疼得牙齿都在打颤,浑身上下所有的血肉都在因为不属于自身的一切叫嚣着沸腾,血液自每一个毛孔向外挤压喷涌。
正在这时,突然,
“砰砰砰砰——!里面的小姐,你没事吧?!我好像听到了很激烈的声音?还有血腥味。”
一道焦急而年轻的女声夹杂着紧凑的砸门声骤然响在了这间白鳥觉在米花町置办的屋子里。
似乎是见里面的白鳥觉久不回答,紧接着便传来了一个男人的怒骂和干脆利落的破门声。
“3、2、1——!”
“那我们进来了!”
“砰!”
金属防盗门板猛砸在背后的墙壁上,紧接着伴随着纷杂焦急的脚步声——白鳥觉所在的盥洗室被骤然拉开。
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高个男人率先大步冲进屋子,紧随其后的一头黑色长发的高中生少女和一个穿着蓝西装小男孩。
见到眼前这副由白花花的瓷砖与红艳艳的鲜血构成的后现代浮世绘,三人显然都吓了一跳。
“快小兰、叫救护车!”
“是!”
“砰!”
“柯南你这小鬼怎么又溜进来了?”
……
一片嘈杂的声音里,
白鳥觉感到穿西装的小男孩率先冲上前来手法娴熟老练地摸上了她的颈动脉。
“嘿,小鬼。我…没事……真的……”
她挣扎着试图拎起自己的身体,然而视线却在不受控制地下坠、下坠、坠入谷底——
要命,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不是被拉去疯人院、就是躺在某个重症加护病房里吧?
这是白鳥觉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
··
你很难说清楚人在陷入昏迷里的时候都想了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
时间像一根柔韧的细丝,被不断地拉到很长很长、直到彻底绷紧,啪嗒,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