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又说错什么了?平白又惹你难过。”
她说着,又要用手帕替黛玉拭泪,忙中又处处有条理。
黛玉听得宝钗语气不似寻常,忙勉强笑道:“哪是你说错了什么?我只是想起以前来过我家那癞头和尚罢了。”
她将担心许久的和尚谶语说了,忽觉心头一松,宛如背负的某些枷锁倏然散去。
宝钗默然不语,只得搂紧了黛玉。
换做旁人,宝钗还能劝几句,说什么和尚的话做不得真,相信了才平白给自己惹祸。
偏面前的是黛玉,以黛玉之多心,又怎会轻易相信?
且她也因和尚赠语,就总带着金锁,如何能让黛玉相信赠语不真?
她只能摩挲着黛玉。
黛玉面如桃花,却总不舍推开宝钗。
黛玉伏在怀中,虽已信了宝钗之话,心内却又添了疑惑。
宝玉之玉乃先天而来,本不该有谁能与其相配,今又怎会有和尚赠语,让宝钗有了后天之锁相配?
虽说一为先天,一为后天,但如何能说这并非两人缘分?
实不怪那些丫头议论。
念及那些丫头,黛玉忽又想起一事。
她忙看着宝钗问:“那些丫头可是怎么知道你锁上的字的?”
“哪还能说得准呢?我前儿也曾和你、宝玉说过这金锁的事。若有什么丫头听到了,也许会与别人说起。我那莺儿偶尔也多嘴,她或许也会和别人说呢。只都在府中说起,并不碍事。”
黛玉却是嗔道:“你这话就错了。古人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咱们虽是闺中弱女,不必想那治国平天下的事,却也该修身齐家。若家中总有人嚼舌根,如何能得安宁?宝姐姐,你也莫要怪我说你,你总该说说莺儿,让她莫要再乱说话了。咱们姑娘家戴的东西上的字,哪是可以随便搜的?就是和其他丫头也不能说。谁能保那些丫头不会往外传呢。”
黛玉来到荣国府中,已有一些时日,对荣国府的那些下人也有了几分了解,深知他们捧高踩低惯了,又身处世家望族,总觉高人一等,若在外面遇到了事,少不得要显摆自家身份。
主子家的事,便是他们显摆的谈资。
宝钗被黛玉说得低了头。
黛玉叹道:“我也不过听得父亲说过一些道理。若我父亲管不好身边的人,让他们多嘴一句,说不定还能连累合家掉脑袋呢。”
为此,林海行事谨慎。
黛玉在林家之时,虽没有那么多规矩约束,却深知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又该如何治理下人。
“也不说别的,宝姐姐,你看我从家中带来的丫头雪雁,可曾往外如何说我在扬州的事?”
宝钗更心中有愧。
她与丫头们玩,亦能听丫头们说起事,她自认已对荣国府的丫头们有些了解,便认不全,也该识得九成了,且知她们如何当班,又与谁较为要好,乃至知道她们家中如何,偶尔更能听到一些主子的事。
独黛玉身边的丫头另有一番风格,竟连最是一团孩气的雪雁都不曾透露什么,黛玉的奶嬷嬷年纪虽老,却有得力之处。
黛玉又道:“宝姐姐,你与姨妈便是太好。”
两人窃窃私语,不知何时又再躺了下来。
黛玉那枕头湿了,却未新要一个,两人便共枕一枕,渐渐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却有声响。
“林妹妹,林妹妹,你可再睡懒觉?快起来。我才听说你夜间走了困,若再睡,今晚又睡不好了!”
说着,宝玉就要进来。
宝钗浅眠,听得声音已醒了,忙要起身,既要穿鞋,又要整理头发衣服。
黛玉一边笑一边扬声道:“我就起来。宝玉,你且等着!”
房中侍候的婆子们也要拦,宝玉方老实地在外面等着。
黛玉坐在床上,就要替宝钗理后面的衣服。
好不容易两人都收拾好了,才携着手到外面去。
宝玉正找着自己写的字了,才找出来,举着要给黛玉看。
“林妹妹快看,我这几个大字写得如何了?今儿先生也说我写得好了。”
他问罢,又见宝钗。
“原来宝姐姐也在。可巧了,宝姐姐,你也替我看看。若真好了,我明儿就给自己写个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