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越来越零碎,硕大的头颅顶在陶初然的小腹处,似乎想要把他自己揉进少女的身体里,这样就能不痛了一样。
明明强大,却偏要向弱小寻求安抚,这幅样子甚至有些滑稽了。
精神世界的表现和主体的状态息息相关,这样模糊的世界代表着苍冥本身就是不清醒的。外面的他已经无力维持人形,但意识里他还认为自己是人,因此还有挽救的可能。
陶初然对自己说。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去,怎么也得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要把他当成人。
只是一只鸟,虽然体型有点大,但他就是一只鸟。
拍拍他的头,你了解他们的,你能做到的。
话虽这样说,手动了动,终究无法抬起,只是微弱地贴上脊背,顺着骨头的走向碰了碰。
如同在水中投下了一颗小石子,将水底的巨龙砸醒。
苍冥的呓语停止了。
漫上发丝的马赛克退了出去,人形轮廓又清晰起来。
“想起来了……我要回去。”
他说:“我得回去。她还在那。”
他朝着一个方向飞奔,陶初然还是无法看出他的目的地,唯一确定的是和蓝海星完全是反方向。
还是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角色,但总之狂奔的苍冥不仅没把她放下,反而搂得更紧了。
腿上已经隐隐作痛,如果是在外面,一定会留下难以消去的印记吧。
陶初然皱着眉,黑色渐渐散开,再出现在眼前的,是三座浮空岛。如同蛋糕一样一层叠一层,花园、旋转花厅、洋房,从下到上依次排列。残阳如血,向下看是厚厚的云彩,极目远眺是漂浮的山峦,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两人的存在。
这次的世界变得清晰多了。
陶初然还记得这里,花鸟庭D区1号,林鸱的家,她曾经在这里短暂停留过。
苍冥很显然也记得。他极其熟练地冲进中间的花厅,推倒柜子掀翻桌子,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林鸱囤积的那些试剂、药品被毫无留情地打碎,红的绿的蓝的液体混合到一起,在空气中挥发干净。
没有、没有……
她去哪里了?
一只手护着陶初然不让她掉下去,苍冥又冲向了上一层。洋房中的犄角旮旯被翻了个遍,被他翻过的地方简直像台风过境一样,到处都乱糟糟的。
然后是楼下根本藏不住什么的花园,甚至是周边零零碎碎小的浮空岛,一片领域都被苍冥仔仔细细排查过一遍。他上蹿下跳,随着找过的范围扩大,脸上的惊慌也越发显而易见。
“没有、没有……”
他的表情绝望地快要哭出来了。
说实话精神世界中他的表现很难和现实中对应起来。陶初然还记得之前见到他的时候,军人的忍耐力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每一个决定都是基于理性而非情感,哪怕是在狂化的最后关头都能保持体面。
可是现在,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苍冥身上的衬衫不知道在哪里划了一道道口子,铜色肌肤上的旧伤交错,勃颈上的羽毛零零散散地挂着,看上去就和被谁蹂躏了一样。
反观陶初然,因为拆林鸱家的时候被刻意地护在怀里,再加上这里主人潜意识里的某种保护,身上无一丝一毫散乱,连黑裙上的装饰羽毛都没掉一根。
唯有苍冥大得不合理的军装在摇晃中滑下一角,露出了少女半个圆润的肩头。
繁花丛中,一无所获的男人终于意识到,他的寻找是徒劳的。
“呵……呵呵……”
他沉重地喘气,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希望。
无法继续找下去了。找不到了。
他……要死了……
撑到现在,好累……
失去了信仰的动物也会失去为人的可能。苍冥身上慢慢覆盖上翎羽,薄薄一层就停止了,稀稀落落地贴在身上,连最廉价的羽管都难以继续生长。
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陶初然做了决定。
“你在找什么?”恍惚中,他听到了一个动人心魄的声音。
他不自觉顺着声音看过去。
唇红齿白的少女正把刚刚滑落的衣服往身上拽,衣服的材质似乎有些硬,白皙的肩头硌得通红。
她缩在宽大的衣服里,就像一只惹人怜爱的雏鸟。
而那衣服……是他的。
他找什么呢?他真笨。
“找你……”
长年位高权重的长官露出一个堪称傻气的笑容。苍冥听到自己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