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轻巧,你怎么不动手!”
“蠢货,你让开!”
“你倒是摁住呀,我看你也不行!”
搁着半个园子,荆楚歌见到两个男人围着墙角,似在围猎什么东西,通过含糊不明的呜咽声,荆楚歌判断出那两个人是在按一只狗。
“住手。”荆楚歌疾步走了过去,眼前屋宇层叠,将她的身影弱化,显得如此之渺小。
她在廊前站定,心脏缓缓落了一拍,大雪天,破回廊,屋子里还烧着劣质的碳,把人手熏得黢黑。
狗从堂前窜过,灰灰的毛皮也染得脏兮兮的。
荆楚歌指尖都在发冷,浑身的血液都往心脏汇聚。那一瞬间她好似再次看见许多年前自己的小土狗,它该是活蹦乱跳的……可为什么偏偏最后活生生被人打死呢?
她原本是想着给她的狗洗一洗的,它平常明明不是这样的……来厨房催金丝燕窝的老婆子踩上了狗尾巴,狗凄惨地叫唤了两声,竟惹来人套在麻袋里打死了。
那两人原本低着头,努力地控制着那只活物,却不想有人出言打断。
荆楚歌皱起眉,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那狗趁着这空档挣脱开来,嗷呜一声钻进白霜的怀里。
“这是郎君的意思,不管我们的事。”男人瑟缩着退后。
另一个吓得一哆嗦,连忙谄笑道:“是这狗扰了夫人歇息,郎君心疼夫人,叫我们捉起来送去旁的厢房。”
荆楚歌摆出一副“听不懂麻烦你解释清楚”的无辜模样,那男人只好继续笨拙磕头,道:“是郎君不想夫人养狗了,真的不该我们的事呀!”
白霜气白了脸,怀里还抱着小狗,仗着荆楚歌还在前头,一面跟着离开一面狐假虎威朝那两个家丁发难,道:“你们这没规矩的,这是夫人的狗,与王郎君有何干系!我就离了一炷香,你们竟敢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荆楚歌进了门,撩开垂下的金丝碧玉帘,露出宽阔古朴的一张黄梨花木榻,上面侧躺着披着金锦刺绣薄丝被的女人,面色惨淡,唇微微张着,失神地看着搁着插着两支折梅的青丝瓶。
“玉兰姐姐,你这是有身孕了,为什么不去找大夫。”荆楚歌探了探荆玉兰的手腕,见对方并无拒绝之意,她挨着低低的木脚踏遂蹲在床边,难得展现出鲜少见的柔软。
“好妹妹,你是最贴心的。”荆玉吃力地起身,手肘撑着床榻,“你小时候,是我疏忽了,我算是府里后辈中年纪最长的,却没看顾好你和姑母,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荆楚歌稍稍有些动容,她方才瞧见了散落一地的枣花酥,便知道了当年她在弄堂罚跪,整整两夜滴米未进,膝盖差点落了一辈子的伤痛,玉兰姐姐是唯一怜悯她的人。
半碟吃剩枣花酥,对荆楚歌而言简直是人间佳肴。
玉兰将屋里剩余的女使丫鬟全支了出去,“你们且出去,我有话同表小姐讲,若是郎君回来了,让他在外头候着。”
“楚歌,这个府里,我谁也不信……只是以前,我不用顾忌,现在不同,我有了这个孩子,我……我不想这么糟践自己了。”荆玉兰哭诉地语无伦次,她紧紧拽住荆楚歌的手腕,眼底带着烟雨般朦胧不清的汪汪泪水,几近透明的脸上失了粉黛的遮掩显得无比憔悴。
荆楚歌没法抽开,她对亲密动作的第一反应是逃避,可是眼前这个弱不经风的女子又能对她造成多大伤害呢。
“就连陪我长大的莲子,我都没办法护住,自打同他缔结联姻,我日子就没一日好过。那人,他……他苛待我,我有苦不能言。楚歌,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说着说着,荆玉兰泪如雨下。
“这是发生了什么,姐姐,你同我说罢。”荆楚歌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只是这一切她还未有办法探其根本。
“王郎君他……”荆玉兰咬了咬下唇,将臂膀露出一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哪能这般大大咧咧地做出这样的动作,白霜急匆匆地想要阻止不符礼教的举动,却又不想继续遮掩,不忍阻止也不忍再看。
荆楚歌看见她身上青紫的伤痕,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舅舅和舅母不知道吗?”荆楚歌颤着手,将袖口往上扯了扯,发现越往看不见的地方走,鞭笞的痕迹越发惨无人道。
“王家郎君是南海巡抚司王家的,不过他是外室子,没办法入王家的族谱。爹爹为了还王家的情分,这才将我许配给他。”
荆楚歌明白了,舅舅他们想必是知道的,甚至还是默许的……她不知所措地朝柜上的木盘里抓起一些瓶罐,多半都是空的。
“白霜姐姐说,王郎君不许请大夫,为何?”荆楚歌又问。
“那是王郎君怕外人知晓小姐的伤,大户人家经不得流言蜚语的数落,只是可怜了我家小姐,如今还怀着身孕都不能正大光明请大夫。”白霜抽泣着,跪倒在荆玉兰的榻前,“表小姐,求你帮帮我们家的小姐吧。”
荆楚歌怔然。
“谢谢你能来。”荆玉兰眸色缓缓暗沉,她松开了荆楚歌的衣角,缓缓躺回榻上。
荆楚歌看清楚荆玉兰的动作的刹那脸色都变了,她来不及制止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劈手去夺荆玉兰从枕下抽出的匕首。
血光飞溅,荆楚歌空手接住了白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