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百密一疏，还是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咖啡因至少得要四十五分钟才会发挥作用，在那之前，瞌睡虫仍旧占据主导权。

第二，那本侦探小说非常、非常无聊。

还没完全睁开眼睛，莱纳德就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

——“处死他！快处死这个人类！”声音尖锐刺耳，活像生锈的铁片互相摩擦，莱纳德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尖鼻子女巫，脾气暴躁，会因为别人碰到她的宝贝扫帚而大发雷霆。

——“没有意义的，万事终究会以悲剧收场。”这个声音很忧郁，是那个大脑袋机器人，他估计又要搬出来那套宇宙终极形态的歪理了。

——“别吵了，听我说。”冷酷的红发威利，跟电影里外表冰冷疯狂、内心如同巧克力般柔软甜蜜的旺卡显然绝非同类。

莱纳德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痛感真实得让人绝望，他又回到了这张该死的木头圆桌上，身旁是红发威利、尖鼻子女巫、身首分离的小丑和机器人……不对，莱纳德的心跳忽然加速，以利亚不在牌桌上。

红发威利打量着莱纳德，一脸莫测高深：“我有一个提议。”

女巫立刻说道：“别在我面前耍花样，红毛小子，我可要警告你……”

红发威利不耐烦地打断她：“我提议把他交给白皇后处置。”

“白皇后”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法，女巫脸上的不满立刻烟消云散，点点头，不再说话。

莱纳德忍不住开口：“凭什么？”话音刚落，几个脑袋就同时转向他，异口同声：“你作弊！”他提高声音试图掩盖心虚：“我没有！”结果换来女巫的一声冷笑：“你可以说谎，但你无法欺骗死神。”

莱纳德捏紧手指，他心知吵不过这几个人，只好努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以利亚呢？”

红发威利眯起细长的竖瞳：“你是说那个自以为是、愚不可及的疯子？他也救不了你的，别再异想天开了，跟我走吧。”他说着站起来，朝莱纳德勾了勾手指头

莱纳德讷讷：“干嘛？”

红发威利似笑非笑：“当然是带你去见白皇后殿下了。”

莱纳德胃里一阵收缩，恐惧突然间化成实质，沉甸甸地坠在胃里，他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我可以不去吗？”意料之外地，红发威利居然点头了：“当然可以。”然后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如果，你更希望被女巫处死的话，请自便。”

莱纳德眼前直发黑：“我还是跟你走吧。”他站起来，旁边的红发威利居然比他高出一个头，再加上那顶夸张的礼帽，更显得身材高大，莱纳德不合时宜地想，他之前看起来有这么高吗？

红发威利伸手握住莱纳德的手，姿态优雅，力道却让人没法挣开。莱纳德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两人交握的掌心一路向上，很快传遍全身，他眨眨眼睛，发现他们竟然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啊，大功告成！”

红发威利发出一声赞叹，似乎对这招感到非常满意，他迈开长腿在屋子里踱了一圈，陈设古朴雅致，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散发着木头家具馨香的气息。

他最后停在一个巨大的衣橱前，屈指在木头门上“咚咚咚”连敲三下，柜门应声打开，红发威利转向莱纳德，微笑道：“请吧。”

“请什么？”莱纳德瞪大眼睛，“你要我钻柜子？”

红发威利点点头，话说得客气却不容置疑：“你先请，我殿后。”

莱纳德只好硬起头皮，弯腰钻进漆黑的衣橱，作为有基本生存常识的成年人——尤其是看过《衣橱怪兽》之后——莱纳德并没有闷头往里冲，而是探出双手，摸索着小心迈步，他的手指很快触碰到某种柔软的东西，应该是毛皮大衣，毛料和樟脑丸的气味不断涌进鼻子，混杂其中的细小灰尘害他打了几个喷嚏，一边忍不住惊叹，这衣橱竟然这么大。

红发威利紧紧跟在后面，呼吸声清晰可闻，手指时不时碰到莱纳德的后背，莱纳德不想承认，但这种漆黑难测的环境里，有人跟着总比一个人强。

很快，毛皮柔软的触感变了，变得又硬，又冷，甚至有些扎手，樟脑丸的味道也被某种天然的植物香气所取代，像是松香，等反应过来时，莱纳德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片银白色的冰雪世界——身旁是高高矮矮的松树，碧绿的松针上压着厚厚的白雪，冷空气不容拒绝地钻进他的鼻孔、衣袖、鞋子，以及一切衣裤上所有可以入侵的缝隙。

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杆路灯，灯光昏黄，在冰雪映衬下好像一团跳跃的金丝绒。

莱纳德呼出一大团白气，他呆呆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间福至心灵：“纳尼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