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天边云彩呈现出油画般的橙红色,由远及近,映照在宽阔河流上,似碎金一般随着水波流动。
气温缓缓下降,一扫之前的炽热滚烫,遥远天际处有白鹭一行,倦怠的蝉鸣被凉风送往四野。
船只被沉浮的水潮举起又轻轻放下,摇晃幅度是这样微小,却也使得有些人头晕目眩。
这是第几次叫停,这几次推开他,白妤数不清了,也懒得和无赖计较。
她的手撑在杭臣肩上,吃力地呼吸,眼底潮色洇润,纤长的睫毛配合地颤动。
晕晕乎乎的,她将杭臣的神色收入眼中。
他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中途嫌鸭舌帽碍事,他摘了随手一扔,露出完整的样子,头发是这两年重新留起来的,要比从前的短一些,在她的百般抵抗下,被抓得乱糟糟的。
又因为天气炎热,亲得血脉膨胀,肌肤紧贴着,汗水源源不断冒出,打湿了头发,偶尔有几滴滑落到他的眼角,让他看起来更为动人。
就是这样的错觉,让她一次又一次心软,让他暗笑着得寸进尺。
此刻,他望着她,又在这样笑。
白妤隐约又要被迷惑,好在,突然有一阵飒爽的凉风直直闯进船篷,吹散了些两个人身上的汗,也吹醒了些思绪。
她如梦初醒,晃了晃脑袋,软绵绵道:“不行了,不能再亲了。杭臣!我要生气了!”
回应她的是杭臣侵略性不减分毫的注视。
他仰着头,凸起分明的喉结难耐地上下滑动,夹着亲吻后的喘息声。
T恤圆领滑向一侧,露出一截白皙锁骨。
看起来纯洁又性感,活像个等着被她糟蹋的小可怜。
白妤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她告诉自己,这都是假象,都是假的。
她才是小可怜。
她今天上了一艘贼船。
她没有底气的重复道:“真的不能亲了……”
杭臣双手掐着白妤的腰,支撑着她。
在这个下午他们调整了很多姿势,白妤一会说累一会说腿酸,到现在为止,白妤是跨坐面向着他的。这个姿势保持得最久,大概是因为累了她可以卸下所有发力点,倒靠在他身上,想暂停了,她可以轻易地推开他,她是主导者。
现在,她宽松的T恤在他的手掌下被锢得皱巴巴的,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摇摇欲坠着。
他这双手成托住她的脊柱。
他真真实实地拥有了她,像过去一样支撑着她。
就连带着他自己,好像也变回了曾经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样子。
这不是遥远的乌托邦,这是白妤赠予他的新世界。
鲜活亮堂,生机勃勃。
想到这儿,他的双眼又只能容下白妤嫣红诱人的双唇。
即将亲上时,下方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噜咕噜声。
是白妤的肚子在叫。
神色迷离的两个人皆是一愣。
白妤再次清醒,被汗与泪润湿的睫毛一颤,双眼顿时睁大。
她喘着气,额头与脸颊边的碎发黏成条状,似海藻一样贴着红彤彤的皮肤,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咕噜噜——
咕噜噜——
肚子又叫起来。
两个人认识十来年,什么糗态都有过。
白妤对此不觉得尴尬,只觉得气恼。
都说了不能亲了,又要亲。
她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吃的东西屈指可数。
早上出门前的一杯牛奶,一个刀切馒头,中午0,到了三四点那阵,肚子饿了,杭臣像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两三个法式小面包。
都是她吃的,他说他不饿。
可吃着吃着他又亲了过来,还抢走了她嘴里的小面包。
在她的强烈抗争下,他终于消停了会。为了找点事情分心,他又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是相机。
是他们说好的,见了面要互相分享这两年的点点滴滴。
托照片的福,她终于休息了半小时。
可他像是等了很久,携着风雨欲来时还礼貌地问她:“休息好了吗?”
推推拉拉,热吻辗转,暂停重复。
他像着了魔一样,沉沦在亲吻的欢愉中。
她定力不足,深陷圈套,反复被蛊惑。
或许心底是有些暗喜的,或许是着迷的。
但那些欲拒还迎的挣扎也是真的。
归根结底,白妤骄纵地想,都是他不好。
肚子还在咆哮。
白妤捂住小腹,愤愤地看向杭臣,将心里话如实说了出来。
“都怪你!不让我吃饭,只知道亲嘴亲嘴亲嘴,你这么爱亲这么能亲,干脆去挑战吉尼斯世界记录好了。”
杭臣眼尾上扬,笑了又笑,选择服软认错。
“是我不好,我错了。”他说。
白妤嘴巴翘起,打了他一下,“今天到迟为止,我要下船!”
杭臣说:“那我带你去吃饭?”
“这个点镇上哪儿有能吃饭的地方啊?包子都买不到一个。算了,我们去超市买点零食吧。”
“我带你去铭德。那边有你喜欢的炸鸡壳和红豆面包。”
“现在?”
“嗯。”
“太晚了吧,一来一回要费很多时间。”
杭臣腾出一只手,轻柔地抚上她脸颊,将她湿透如墨状的碎发顺到耳后,他笑道:“你忘了?我今天开车来的,不坐公交开车去的话很快的。”
对哦。
白妤被说的蠢蠢欲动。
她想起来,他们还没有在铭德吹过风,没有一起吃过红豆面包,那时候总以为,他们有的是时间。
不经世事的年龄,总以为有的是时间。
余晖渐深,万物有了斜影,凉爽的风一缕一缕送来。
白妤的杏眼眯起,欢快道:“那走啊,我们去吃好的!”
杭臣说:“那走吧,把东西收拾一下。”
白妤被饥饿冲昏头脑,思绪被十几公里外的美食吸引。
这也原本是他们定好的最后一站。
她霍地站起身,准备把自己松散的马尾重新扎一下,但双脚落地的刹那,船被她大大咧咧的动静踩得微荡,小风一吹,晃动都有了涟漪。
白妤左右摇摆,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的灵魂成了重影,在努力追赶她的身躯。
接踵而来的是腿下一软,幸好杭臣眼疾手快地站起来撑扶住她。
好一会,白妤才恢复眼前的清明,双腿不受控制地打颤,小腿骨发麻发酸,似在被蚂蚁啃食。
她眨了眨眼,咽下令人发汗的虚脱感,缓缓长舒一口气。
杭臣看着她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心里没了底。
“没事吧?头晕吗?小白,小白?”
白妤定了定神,咬唇瞪他一眼,低低道:“还不是都怪你……”
生理和心理都得到巨大满足的杭臣认错态度良好,不再反驳逗弄。
他扶住白妤的双肩,笑说:“还能站吗?要不你先坐一会?我把书包收拾一下。”
白妤勉强能站立,她催促他赶紧收拾。
杭臣捡起吃剩下的法式面包纸袋,喝到一滴不剩被捏扁的矿泉水瓶,还有散落在地上的他的帽子与白妤的小背包。
看起来没有任何歧义的物品,但在回头看了眼面目潮红的心爱的女孩后,他不由地无声笑起来。
原来不管不顾地亲喜欢的人是这么奇妙的感觉。
怪不得七情六欲中要有贪婪一词。
他利落地戴上鸭舌帽,压了压帽檐后,单肩背上书包,一手拎着白妤的小包一手去牵她的手。
“走吧。”他说。
“慢一点~”白妤回答他。
她双手紧攥着他的手,小心翼翼跟在身后,走他走过的路。
被遗弃的船在金色水纹上徜徉,似在安静地和他们和道别。
踏上陆地的那一刻,白妤又是一阵晕眩。
水泥窄路散发着温热地气,岸边杨柳低垂,野草翠绿茂盛,虚环一周,另一侧沿路的老旧楼房长久不住人,静静地守在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