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遥下吩咐很快，曲衍森一出来，就从那个狭小潮湿的地下室搬到了丹青书院。

丹青书院是个现代化的公寓小区，书院内以竹子为主的植被，错落有序地分布在公寓周围，公共花园更是按书中的苏州园林复刻，处处透着雅致。

曲衍森的东西本来就少，很快就一起搬进了公寓。

里面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绍：“我姓于，是沈老先生的助理，你可以叫我于叔，沈董给你准备了一个手机，里面有我的电话，以后有什么事你随时联系我。”

曲衍森诚惶诚恐地接过。

于筠又说：“里面装好了电话卡，说明书在后面，家用电器的使用说明写在了备忘录里，如果还有什么不会的就给我打电话。”

说完，于筠就离开了。

偌大的房子剩下他一人。

曲衍森无暇欣赏这些华丽的装横，而是打电话给了妈妈。

起初接到陌生号码，中年妇人还有些害怕，直到听到儿子的声音，才松了口气。

曲衍森说沈老先生给自己安排了住处，还送了个手机给他，曲母反复叮嘱曲衍森记得恩情，以后要好好照顾沈小姐。

曲衍森听着母亲的絮叨，心里生出了一丝惘然。

在见沈爷爷之前，他只想表达自己的感谢，却得到了一个比他预想好太多的容身之所，他无法将其视为举手之劳，也不知道怎么还这份还不起的恩情。

-

临近京都大学开学，早在这之前，找他做家教的高中生就已经开学，他想找一家餐饮店打工，可老板听到他是大一新生，都表示等他开学军训之后再考虑。

曲衍森也没钱在京都游一圈，便在网上买几本专业相关的二手书来打发一下时间。

他从快递站拆了包裹，将不要的纸盒拆了叠好给快递站老板。

快递站老板看见他手中的书，不由跟他唠起来：“你报的法学专业？”

面对快递站老板，他难得放下一点格格不入的拘谨，点点头后又多说了句：“以后当个律师好赚钱。”

这确是实话，他报这个专业，只因为他了解到这个专业不需要太多家庭背景，以后能靠自己打拼出来。

“你们这么有钱了还想着赚钱呢！”老板不知道他的情况，还有点惊讶。

曲衍森本想解释，话到嘴边过了一遍又吞了下去，倒不是他虚荣，而是不知道开了这个头如何结尾。

老板倒是自己给自己补充：“也是，谁会嫌钱多呢。”

曲衍森尴尬又礼貌地笑了笑，目光转移到了书本上，心想着还是快点走吧。

似乎是一路直上京都惴惴不安许久，他只想快点逃离眼前的环境，竟不想迎面撞上一道白色的身影，那人手中滚烫的咖啡泼到了他的书上和手上。

曲衍森顾不了自己，连忙道歉：“对不起！”

“我说你眼神不好就去治，南门那么大一个医院还看不见吗？”一道清亮的女声从耳旁响起，标准的普通话很有电视频道里的女主持人的味道。

曲衍森知道是自己不小心在先，一声不吭地听她骂完。

谁知女生却停下来，眼神上下打量自己。

曲衍森心头一紧，一个猜测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而下一秒，他的想法得到印证。

“你就是我爷爷资助的那个人？”女生翻了个白眼：“真晦气！你来的那天我指甲劈了，今天一碰面又弄脏了我刚买的裙子。”

曲衍森被她一语道破身份，老板一边拿来纸巾给他们清理咖啡，一边向曲衍森投来质疑中带着一丝鄙夷的目光，

曲衍森尴尬得无地自容。

他记得父母对他的教育，欠债还钱，有错就要弥补，立刻表示：“我赔你一件。”

话音刚落，沈潇茗冷笑一声，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曲衍森被这一声冷笑戳中了脊梁。

他自知家境贫寒，但父母告诉他“人穷志不穷”，他也在这样的环境下，建立起关于家庭条件的内心防御，可沈家小小姐的一声冷笑彻底撕开了他的伪装。

——他此时不得不承认，贫穷刺痛了自己，并让他愤怒。

他被情绪裹挟着，耳朵和面颊火辣辣地烧，嘴里却更加坚定地重复那一句：“我赔你一件。”

沈潇茗好像不在乎这条裙子，当然也不在乎他嘴里说了什么，见他擦干净了自己的手和书，很自然地将一个快递盒子放在他捧着的书上。

“我爷爷不是叫你照顾我吗？开始照顾吧。”沈潇茗说完便转身走了。

曲衍森听到“沈爷爷”，脾气瞬间缩回年复一年建立起来的冷静里，跟着沈潇茗离开快递站。

紧接着，他听到沈潇茗在电话里吐槽自己：“遇到他就倒霉！还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副穷酸样，真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资助他。”

曲衍森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坏话当着别人面说的癖好，也可能是自己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尘埃，没必要维持表面的平和。

但他依旧一言不发，一边听沈潇茗跟朋友吐槽自己，一边见沈潇茗走到了自己所在单元的楼下。

原来她住在自己的楼上。

电梯里，曲衍森见她挂了电话，眼神又打量了自己一番。

待沈潇茗看完，他才缓缓说道：“首先，那条裙子我会赔偿你的；其次，就算沈爷爷不说，我也会尽我所能照顾你。但我分得清什么是照顾，什么是伺候。”

沈潇茗听完眼神一顿，眉毛微微上挑，显然对他的态度有些惊讶。

不过随即，她的嘴角又勾出讽刺的笑：“你受了我家那么多恩惠，就算让你伺候我，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吧？——就这一套房子的租金，也比佣人的工资高了。”

曲衍森本来也就只想和她讲明自己的态度，既然态度讲明了，他又处于下风，不必争这种口舌是非。

刚好电梯到了楼层，曲衍森将她的东西礼貌地塞到她怀里，自己走了出去。

沈潇茗自然也看到了他怀中抱着的书，轻嗤了声。

曲衍森被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气得头疼，摸着手机迅速打开购物软件，发现一件事。

那条裙子他只粗略地看了一眼，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