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昂斟酌片刻,佯装推辞:"下官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害怕说不好。"
王黼笑得像只老狐狸:"都是自己人,无妨,我也想听听王舍人的想法。" 他将童贯出使遇见马值,还有去年渡海那些事的来龙去脉解释一通。
王昂仔细聆听后,一边向王黼敬酒,一边道:"这么看来,官家早有意愿,怪不得登州的兵马钤辖,马政大人来京,还有前些时候,种师道将军也受命来京,皆是为了此事?"
王黼颌首:"正是。"
王昂沉思,微微一笑:"下官觉得,王相公提议的联金伐辽,最是在理。"
王黼受到恭维,锐利的眸光稍加缓和:"请详说。"
王昂不疾不徐地道:"听王相公方才的话,目前的争议围绕三种方案: 联金伐辽,助辽抗金,或者坐山观虎斗。"
"其一,联金伐辽,是为光复汉唐旧疆,收复燕云十六州,这亦是太祖太宗的心愿。如今辽国衰败,金国崛起,所以这个联金之计看似不错。然而危险在于,宋辽有澶渊之盟,不好轻易违反,并且宋辽百年和平,辽国逐渐汉化,而女真人一旦灭辽,能否与大宋和平相处,犹未可知?堪比与虎谋皮。此外,万一伐辽不成功,则更会劳兵伤财,害国害民,这应该是邓枢密使与郑太宰等人所持的理由。"
待王黼颌首,王昂继续说道:"其二,假若助辽抗金?辽朝天祚帝昏庸失道,内乱不断,辽国气数已尽,所以联弱抑强行不通。况且,我们大宋受制于辽,每年供奉大量岁币,举国上下对辽国积怨尤深。"
"其三,若是坐山观虎斗?万一金国先发制人,那么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念想又将落空,将来金人也能由此直驱中原。所以,静观其变也未必是最佳之选。"
王昂总结道:"如此衡量,王相公支持的联金伐辽最是有理有据。当下,大宋社稷的重担就负在王相公您的肩上。"
王黼微笑抚掌:"分析得极好,正是如此! 状元郎果真聪明,一点即通! 这事儿你帮我私下合计合计,言辞润色一番,我会继续向官家进言。"
静默聆听的赵楷忽然启口:"王相公,状元郎今后的仕途,也劳驾你了。"
王黼连连颌首:"当然,当然,绝不能大材小用了。"
王昂佯装恐慌:"无功不受禄,下官能力有限,胆量也小,晋升过快,怕遭人闲话。"
王黼向郓王赵楷敬酒,随即给王昂也斟了一杯:"跟着我们,王舍人定能抓住建功的时机。对了,我看你与张焘,还有那个经常口无遮拦的李纲关系不错?只可惜李纲,还有张焘及其父亲张根,都站在蔡京那边。"
王昂早知张焘的父亲张根因为党派之争在去年落职,却故作吃惊:"这个,下官不太清楚,王相公的意思是?"
王黼眯眼笑:"你如此聪明,必定明白其中意味。"
王昂长"哦"一声,浅浅笑道:"明白,明白了,其实与他们处一处,也能打探些虚实。" 他择机转移话题,"听说过不久,蔡太师的儿子蔡鞗即将迎娶茂德帝姬,这下子,蔡太师与官家既是君臣,又是亲家,官家还曾多次幸临蔡府。"
思及老对手蔡京,王黼的脸色略含愠怒:"王舍人,你对于蔡京的事儿,有甚么想法?"
王昂半推半就地说道:"我看见蔡相公就害怕,哪敢有甚想法。不过,下官觉得,如今朝堂,王相公最是英年有为,还有,蔡攸大人也很厉害,他与蔡京虽是父子,似乎有些嫌隙?您与蔡攸大人的交情可好?"
王黼思索片刻,拍腿笑道:"我就说嘛,你真厉害,一语中的,蔡攸是最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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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天宁节为官家上寿后,王楚嫣发觉王昂愈加神秘古怪,有时甚至深更半夜起床离去。
今夜,王楚嫣忽醒时又不见人,"天冷了,怎么连衣裳都不披。" 她轻叹一声,拿起边上的鹤氅去寻他。
接近书房时,她瞥见一缕微弱的光芒,预料夫君定在秉烛挥毫。
忽然间,王楚嫣的心扑通直跳,放轻脚步,想要探下究竟。
她悄悄地透过门隙,窥见—— 王昂走向边上一幅晴岚江山图,紧接着他撩开画,在后方的墙面取出两块砖石,拿出一只铜制盒子,里面还有紫檀木盒,少顷,王昂将墨干的纸细心折叠后放入木盒,再用铜盒装好木盒,置于墙洞内,最后将那副画摆正。
王楚嫣看得毛骨森竦,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赶紧返身回房。
热烘烘的被褥在她重新钻入时早就变得透心凉,窗外朔风萧萧,她不由地缩起身。不久,她察觉那人轻轻上床,拥住她的后背,并且小心翼翼地贴近,继而传来一股令人眷恋的暖流。
叔兴…… 你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王楚嫣犹豫了下,没有出声,挪身往他怀里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