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是来保人的。
“瑶光神女!”洛清掌门宏真道人率先发难,指着晏宁鼻子骂,“长安这几百年道行一朝尽废,你要如何赔!当初你说你会负责,我信了,结果,你就是这样处理的?!纵容凶徒残害同胞大开杀戒!你如何配此神位!”
如何配此神位。
晏宁心中也问自己。
她为什么当初要犹豫呢。
晏宁听着宏真道人骂,一声不吭,等他骂完了,又说了一遍:“我会了结此事,我会杀了他。”
宏真道人袖子一甩,哼了一声,“这话你上回也说过,结果呢?你一消失就是三个月,我们在这里厮杀,你倒好,高枕无忧!”
晏宁也不反驳,只是走到沙盘旁边,指尖一点,顿时浮现出一个杀阵来。
只不过,不同于其他人想的人海战术或者多人剑阵。
这个杀阵的主力只有一人,其他人都只是埋伏在外侧,随时可退。
“我来做阵眼,你们所有人可以随时退走,无论成败,我都可以保你们安然无恙。”
其他人将信将疑,“这阵法我们怎么没见过。”
“这是四百年前开阳创立的祭阵。”晏宁指尖点了一下阵法中央的敌我二人,“一旦开启,此二人不死不休,所以,要么我死,要么季长清死,总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仙门众人皱着眉依然不怎么信。
谁不知道,瑶光神女最是温和淡泊,骤然提出此等刚烈的阵法,实在太过违和。
“我看啊,神女又在诓骗我们!”宏真道人懒得细看,直接下了定论,找了一个椅子坐下,张口便是奚落,“战神开阳早就死了,又没有传承,神女说是开阳所创它就一定是?就算曾经是同僚,开阳也未必和神女相熟吧?”
开阳的神令在晏宁的识海里突突直跳,仿佛在呐喊着:放我出去打他嘴!竖子安敢如此放肆!
晏宁一边在识海里尽力安抚着,一边抬眼看向宏真道人,“但是你们打不过季长清,除了信我,你们别无他法。”
宏真道人登时用力拍了一下旁边的桌子,发出一声巨响,猛然站起来,红着脸瞪着晏宁,“神女这是什么意思?!小瞧我等?!”
晏宁淡然回望,似乎并不把宏真道人的愤怒挑衅放在眼里,“他的一身本事尽是我教的,只有我知道他的所有招数。”
“你们知道他擅剑,但不知道他也会枪,五行八卦,阵法符箓,我都教过他。”
甚至连自己的观星推演,晏宁也一并教给了季长清。
她亲手培养出了一位无比强大的半神,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该如何对付他。
对着各大仙门的掌门,晏宁叹了口气,毫无嘲讽之意,但却实打实往他们头上泼了盆冷水。
“季长清现在只用了三成功力对付你们,他用的剑还是照影,甚至不是他的本命剑行云。”
在座各位仙门中人顿时脸色涨红,干笑几声,强撑着为自己留几分薄面,“神女是在说笑罢,他不过三百岁,怎么可能恐怖至此。”
晏宁不说话,只是安静望着打圆场那人,淡漠的目光像是一根针一样,刺入他的自尊,挑开他拼了命捂着的遮羞布。
年龄和阅历,真的这么重要吗?
不,它们在绝对的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在场的诸位仙门长老和掌门已经是根骨绝佳,也曾是引领风骚的一代天骄,但也修为停滞,白发渐生。
季长清出现之前,百年悟道已经是天才。
可他只用了十年。
后面的两百九十年,季长清从未有过瓶颈,独领风骚,一枝独秀。
五十年剑道大成,那其他两百多年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可能钻研八卦通晓五行呢。
他们不愿意去承认这位天才太过耀眼的卓越,那样会衬得自己平庸至极。
但是他们如今不得不承认。
三大仙门七大仙山,三个月,合力之下,败给季长清一人。
他们永远望尘莫及。
瑶光神女,亲手带出了一个怪物。
除了仰仗她,他们别无他法。
片刻之后,有了一个人先低头,不甘心地朝着晏宁拜了一拜,“那就有劳神女了。”
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来,其他人的手也抬起来,朝着晏宁晃了晃,“有劳神女。”
宏真道人咬着牙不说话,但晏宁并不看他,挥了挥衣袖径直出了门去布置阵法去了。
仙门围攻了罗浮洲三月,突然安静下来,再没有一个人踏出驻地一步,罗浮洲的城门前只有空荡荡的风。
“他们在搞什么鬼?”城楼上的守卫摸不着头脑,还是如实将情况上报给了季长清。
第十日,斥候来报,“瑶光神女出山!”
话音刚落,地平线上缓缓走出一个人影,衣袖翩飞,神情悲悯,仿佛九天之上落下的一缕白光,照在这一片绝望的土地。
“请季长清出来见我。”
守卫们尚未反应过来,白秋水上了城楼,对所有人下命令:不许通秉。
她知道,神女要季长清死,他会照做不误。
腥臭的风刮在焦黑的土地之上,晏宁只是安静站在原地,看向城楼上的众位。
他们也和流民没什么区别,面黄肌瘦,疲惫不堪,就连传闻中风光一时的白秋水,也是头发披散,一身劲装满是血污。
晏宁瞧着他们,指尖微动,眼眸中泛起一阵银光,城楼上所有人的命盘皆浮现在晏宁面前。
都是可怜之人,该逢凶化吉的命数。
无论如何,她不该伤,不该杀。
“请你们离开此地,让季长清出来见我。”
晏宁温和地朝他们笑了笑,清风细雨随之吹去,吹散了此地的血腥之气。
“神女,此事恕难从命。”
白秋水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见破空之声。
城楼上的众人皆被一股大力推远,落在城内的道路上。
季长清的身影浮现在城楼上,朝晏宁拱手答道:“神女有令,岂敢不从。”
他一身白衣,脸上还挂着笑,似从前般温润谦和,只是脸上身上都沾了血,像是被摔碎的玉。
他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前来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