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制刀技术离不开原材料,如果用魏朝生产的钢铁,打出来的刀虽然也能看,但是到不了传世的程度。
话都放出去了,她又是个好面子的,总不能让苏勉看了笑话,忍痛拿出得之不易的高强钛合金。
节度使书房后院叮叮当当敲击声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劝了两次的苏勉提着食盒走来。
“不差吃饭这一时半刻,”苏勉摆好合她口胃的饭菜,“过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不吃不吃,刀身马上做好。”裴静文正进行最后的修型,埋头苦干不耐烦地嚷嚷,“你怎么和我爸妈一样,明明晚点吃饭又不会饿死,离开那天他们也是这……”
突地,裴静文身体僵住,离开那天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如果早知道会经历这场意外,她一定乖乖坐餐桌前,好好陪他们吃完那顿晚饭。
裴静文放下接近成品的刀身,抬起胳膊抹去豆大汗珠,摘下手套净了手坐到苏勉对面,端起满满一碗白米饭狼吞虎咽,没扒拉两口泪水涌出眼眶。
她双手捂着脸,悔恨道:“我不该为了铸甲,故意凶催我吃饭的爸爸,也不该对妈妈不耐烦,更不该在爸爸盛好饭端给我,我只随便吃了两口。”
铸甲?苏勉疑心自己听错了。
女子为铸刀师本就世所罕见,更何况是铸甲师,而且铸甲师的手怎么可能细嫩,这完全说不通。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重点,他要做的是哄好难过的女郎。
苏勉酝酿片刻轻启唇瓣,第一个字还没蹦出喉咙,裴静文用衣袖擦去淌下的泪,重新端起碗红着眼睛吃饭。
苏勉歪着脑袋,眼底流露困惑。
“今天的饭菜格外好吃,是不是换厨子了?”裴静文大口吃着饭菜,“比昨天要好吃的多,闻着也香,我都哭不出来了。”
苏勉忍俊不禁道:“是你饿了。”
缺少专业焊接机和模具,纯手工制作麒麟踏云纹样钛合金刀柄太麻烦。
裴静文选择刀鞘的材料,用紫光檀做个木制刀柄,采用全龙骨结构,刀舌贯穿刀柄再用铆钉固定。
刀柄外面包了层传说中的鲛皮,即鳐鱼皮,再缠上防滑的丝绳,麒麟踏云纹样则用鎏金工艺。
雁翎刀花费两天做完,裴静文兴奋地握住刀柄,左手对折收在胸膛上,缩着肩膀舞了段刀法。
一举一动看不出挥刀的豪迈,只有贪生怕死的紧张。
亲兵见她舞刀想笑又不敢笑,纷纷低垂着头紧抿双唇。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极力憋笑的亲兵再也忍不住,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顺着轻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苏勉上身前倾趴在花窗上,眼尾上挑尽是嘲笑之意。
“笑什么笑?”裴静文梗着脖子用力瞪他,抬手挑出一缕头发,“很锋利的,吹毛立断。”
苏勉翻出花窗走向她,捡起地上青丝用手帕包住,折了几折放进荷包,拿过雁翎刀后退十几步。
“果然是好刀!”
他气势如虹地舞了段刀法,一招一式干净利落,泛着寒光的银白色利刃劈开苍凉的深秋斜阳。
苏勉利索地挽了个刀花,反手收刀藏在身后,打趣道:“这才叫耍刀。”
“去死吧——”裴静文不服气地咬紧牙根,“这刀鞘我不做了。”
苏勉笑盈盈道:“哪天得了空,我自己做也可,阿静不适合用刀,该用锤子才是。”
裴静文的目光像是要杀人,冷哼一声往外走,反正他带少年祭拜父母的人情,她已经还完了。
苏勉三步并作两步拦住她,挂着笑安抚道:“好了好了,我再不笑你,想来侍从摆好晚食,随我去吃饭。”
寂然饭毕,两人心平气和坐庭院中,苏勉横抱琵琶漫不经心拨弦,裴静文懒懒地斜倚凭几,仰头望着清冷秋月出神。
“非去犁羌不可?”
“不然呢?”
“留下来。”
“没有值得我留恋的。”
“好狠心的女郎。”
“不是狠心,是不曾动心。”
“真要和我一笔勾销?”
“恨一个人挺累的。”
“那就爱我。”
“脑子烧坏了就吃药。”
苏勉微微勾起唇角,掏出一条朱红纱巾丢给裴静文,望着她的目光温柔而又黏糊,几乎要化成暖热甜酒。
“遮住眼睛,送你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