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躺在床上,像煎黄油似的翻了个面。他掐着点掀开窗帘,外面的场景果不其然变了——没有脸、没有影子,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全是宛若复制粘贴般的景象,最关键的是,亮如白昼。
今天是……四点四十七分。
第一天,一点零五分。第二天,一点三十二分。第三天,两点五十分……没有规律,这些变化发生的时间只会停留在固定的区间,一两点?还是两三点?他不确定,只是无论在这里待多久,想要再醒来就只能以死亡作结尾。
“一想到死了还能醒来什么的、简直就是酷刑啊……”嘴里这样嘟囔着,太宰治起身撑在窗栏上,回头望了一眼,果不其然整个房子里连人影都见不到。
即使把家里的两个人都叫醒,甚至守在床前,第二天收到的录像里也只剩自己安然睡去的画面。按照那两人的态度,多半还是在陪自己“玩”。
……果然,无法沟通、无法交流,也没办法让其他人一起吗?
刚好,这几天发生了些小变化。
街上的背景缓缓流淌着——不是什么比喻,是真的在“流淌”。他在窗子里看到的景象实质上就是这些粘稠的、不知为何物的流质液体,模糊到像是开了某种聚焦效果,等等,聚焦?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伴随着周遭画质的进一步提升,流速也越来越慢。
发觉这点后,他主动停了下来。往后瞥了一眼,来时的路已经完全被混沌般的流质所吞没了,连同最初翻出来的建筑一起消失了。
踏足的地面也开始流动了,把脚拔出来甚至能感受到阻力的存在。越迟疑,脚步就越沉重。
——原来是温水煮青蛙。
在这之前太宰治还在猜想今天会是怎样的死亡方式,现在倒是有几分眉目了。
最终彻底凝固下来的是某个快餐店门口。
写着“推”的门仿佛被钉死了一般,推不开,也拉不开。为了防止被吞没只能靠着边沿站着,于是他的目光转向旁边贴着广告的玻璃墙,上面倒映着熙熙攘攘的场景,就好像那才是真实一样。
玻璃冰冷的质感隔着绷带也依旧冻人,余光瞥向另一侧,上面有几个看不清脸的黑影。转过头的瞬间,能清晰地从上面看到这些影子像是发现了他的目光一样,逐步朝他走来,越走越近,黑影在玻璃上占据的面基也越来越大——
【“他们”看到你了。】
【要出去吗?】
选项也不出意外地浮了上来——
【YES】
【or...NO?】
做出选择的瞬间,耳畔“啪”地一声,像是玻璃碎裂的响动,聚光灯不要钱似的扫射到身上,强烈的光芒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You Fail.】
……
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件事?在自己生活的世界之外,还存在着自己不存在的世界……之类的。
越是思考下去,就越感觉到踮起脚尖站在悬崖边缘的诱惑。
——万一,自己不存在的那个世界,才是更好的那个呢?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人要是没有才能,就不会嫉妒别人。
要是稍微有一点才能,然后为之付出努力的话,遇到更有才华的人,总归会有嫉妒等情绪的。要是能控制还好,可嫉妒心在别人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疯长。嫉妒一切比自己强的人,从才华到身体素质,从颜值到财富,从智商到情商,甚至无论男女。看到别人会自己不会的,就理直气壮地、酸溜溜地认为自己“只要努努力就可以轻松达到同等水平”、“如果有同样的条件未必比不上”,这其实是很典型的做题家病。
正如狗改不了吃屎,人作为社会动物,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就是——随时随地关心自己在部落中的相对位置。上次八省联考的正式成绩开始在LED大屏循环滚动的那天,她特地起了个大早,在一片黑暗中借着窗外的光欣赏了十几分钟“光荣榜”上的照片,那上面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名字,乃至于每一科成绩,她早就倒背如流。趁着其他同学来之前,为了维护自己那并不存在的、摇摇欲坠的自尊心,她踩在同样摇摇欲坠的凳子上,亲手把属于自己的那张照片从塑料框里扯了出来,撕得粉碎。
很久很久以前,又或者根本没过多久,越鸣也曾妄自尊大自认是“天才”,无论是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掌声,还是周边亲戚朋友长辈老师的夸赞,亦或是不用花太多时间就能轻松取得的好成绩,桩桩件件,在她生长的这座城市里,在这封闭的圈子里,似乎已经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件,唯一的苦恼仅仅只是略显吃力的体育。
彼时的越鸣无不骄傲地想着:那又怎样?
是啊,那又怎样?这种事情,不是只需要稍稍努力就能克服的吗?
……不不不,有些事是真的仅凭努力没办法的。或者说,还没到拼努力的这一步,因为光是天赋就已经能证明很多问题。如果还没努力到要比拼天赋的时候,那就不算努力。悲哀的是,天赋也是消耗品,等到你说为了生活先让它等几年,回来再看它已经和冰一样化的无影无形了。
当初《邹忌讽齐王纳谏》那堂课上讲到“妻妾”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在笑,她也不例外。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再看到这篇课文,那一刹那仿佛耳边被谁打破了玻璃罐子,头第一次听到外面的声音似的,她在想,这不就和妈妈夸她的时候一样吗?结果就是听太多别人没信自己信了。
玩游戏时正常是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