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刻起,我便废除我太初剑宗除魔的宗旨,但往后手上沾了我人族血的魔,还是该杀。”
詹信冷笑一声并未反驳。
见此,其余三宗纷纷效仿。
瞿鸣之身形晃动,踉跄着倒退几步。
结束了……
他看着太玄宗内在场的所有弟子,以及这些宗主长老。
都结束了。
他跌坐在高位上。
陆云山不知何时凑到姜挽月身边,嘀咕:“他不是挺能吗?怎么不继续发疯了?”
谢长绥看着此刻失魂落魄的瞿鸣之,眯眼:“因为他认输了。”
“怎么个认输法?”陆云山不明所以探头。
“阵中人大殿内的几十人,加上殿外广场共上万余人。他只要对我们下手,詹信会立刻率军闯入中断阵法。”谢长绥说,“他的死期到了。”
陆云山却不信,“你们魔族人有这么好?更何况还是他?”
对此,姜挽月也偏头看向他,求解。
谢长绥面色惨白,眼底却含了柔情。
“他刚刚代表魔帝与你们订下约定,答应你们的,他不会食言。”
也正是因为詹信言而有信,才会受他坑骗。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太玄宗内的凶杀大阵自外被詹信生生劈开。
自此,天光大亮,修为倒回,一切复原。
而瞿鸣之的神境,也不过是在大阵中的昙花一现。
陆云山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都回来了,不难受了?”
他说完抬眼,却看见谢长绥忽然迈开步子朝着瘫坐高位的瞿鸣之步步逼近。
瞿鸣之被阵法之力反噬,浑身虚弱不堪,他的灵力也源源不断地开始四处溢散着。
瞿鸣之看着他,嘶哑着嗓音,恍惚问:“你要拿走为师的剑骨了吗……”
谢长绥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他这副可悲模样,手腕一转,收回地上瞿鸣之落在地上的剑。
虽无法使用出它的力量,可当作一把普通的剑……
杀人,足矣。
大殿内,“噗嗤”一身,是身体被贯穿的声音。
“嘀嗒……嘀嗒……”
那是剑锋的血珠往下砸的冰冷声音。
五大宗,上万人,亲眼见证这个魔族人杀了太玄宗主。
据说,那曾是他的师父。
这一刻本该是畅快的。
可姜挽月知道,这一剑根本无法抚平谢长绥所经受过的伤痛。
她记得,他曾说,要将瞿鸣之剥皮刮骨,让他痛不欲生。
可他到底是没有这么做。
很久以后,她闲暇时,忽而问起他这件事。
他说:“因为你对他说的那番话。”
他说:“我不想和他沦为一种人。”
可那时她想了很久,再没能记起自己曾说过什么,又到底是哪句话触动了他。
……
那日后,谢长绥长睡不醒。
师父说是他的身子早该垮了,全凭心中执念撑着,执念散去的瞬间,这人啊,也就再也撑不住了。
她只问一句:“还能醒来吗?”
师父说了四个字:“全凭机缘。”
机缘吗?
姜挽月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卷婚书,这婚书有撕毁的痕迹,可在谢长绥昏睡的期间,她又拼凑了起来。
她可以看见姻缘书中,苏轻竹和谢长绥的姻缘终止在了大婚的前一日。
姻缘书上虽是如此写着的,谢长绥的命定之人也还是苏轻竹,可她总觉得这一切从未改变过,改变的,只有姻缘书。
也许在她所看不见的地方,她与谢长绥的姻缘一直都在续写着,若她当初从未更改过,便可以看到他们的结局。
可她更改过姻缘书,姻缘书变了,她无法知道谢长绥到底还会不会醒来。
她缓缓收起婚书,回头看向床上静躺的谢长绥。
她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他的执念,便只有杀了瞿鸣之吗?
那天回来她也伤得重,躺了好久,她都没死成,他怎么就睡不醒了呢?
甫一这么想,她又好像知道了答案。
谢长绥的心里压了太多事了。
当年容修背叛他一事,他就压了十三年。
被瞿鸣之折磨背刺的仇怨,亦是在心头十多年难消。
再者,他的身体又饱受妖毒折磨,妖毒发作的频率几乎一月几次。
如此一想,她又不禁想到他身上常年不散的苦药味,倒有些理解他的身子为什么会累垮了。
她并未经常见他服药,可在佛塔中总要熬过来的,他到底服用了多少药,或许只有容修和他自己知道。
*
姜挽月用信鸽给远在大衍国的韩何送了封信,告诉了他一些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并且还带给了他一个消息——师父改了门规。
第一条:人魔共处,只论善恶。
第二条:宗内有情者,在父母长老见证下结为道侣。
……
诸多宗规都被修改过,有修改自然也有废除,如定时的情根试炼,又如对宗内弟子动情的惩罚。
送完信,往回走的时候,身旁的大师兄不禁笑。
“师妹,你与谢长绥感情甚笃,人都快死了你还守着他,要不是师父见了有所动容因你这个先例肯废除宗规,我们宗内的这些个弟子,迟早像韩师弟一样。”
“他命大,不会死的。”姜挽月闻言先是瞪他一眼,随后又解释道:“师父的改变也并非因为我和谢长绥。”
“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我倒觉得就是因为你和他在太玄剑宗当着五大宗的面,甚至天下人的面成亲,才有了如今的结果。”
陆云山说,“如果说他要与苏轻竹成亲是做戏,那么你们成亲,便是为我们这儿开辟了一条先例。”
姜挽月并非完全不认同他,点了点头应。
“师兄若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师父和瞿鸣之都同我说过,说我替人看姻缘的能力乃天道的意思,所以师父才动摇了,最终也愿意试着废了这些宗规。”
“是吗?”陆云山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茬,想了想他又突然调侃起来:“不过师妹,你还记得你带着谢长绥见师父的那天吗?”
“那天谢长绥同师父揭穿了瞿鸣之背后的阴谋,师父原本是不信的,可为了确保弟子们的安全,还是陪着你们演了这出戏。”
说完,他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来,脸上带着笑。
“师父本以为他只是为了此事而来,结果他说完还不愿走,师父奇怪一问,谢长绥却说非你不娶,给师父气得……”
不由得,姜挽月也抿唇轻笑,她自然记得。
那天谢长绥上太初寻她,他们说了许多话,她还威胁他,如果不告诉她他的阴谋,就离开他。
她的威胁换来了他的偏执,他说:“阿挽,我只有你了。”
他还说,不想追究她的来历,好像她不说就可以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他想留住她,他说:“阿挽,我们成亲吧?”
于是,他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大婚那天,不是他娶神女,而是他要迎娶她。
他们做戏给瞿鸣之看是真,他们当着上万人的面成婚,也是真。
身旁的大师兄还在絮絮叨叨着,姜挽月脸上的笑却一直淡淡的。
*
又是一个春秋过去。
回到铺满雪的院子,推开那扇门,她看向那个人。
寒风呼呼,风来,心静。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