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郁羡没有休息好。并不是她担忧前路渺茫担忧到睡不着,而是因为床实在是太挤了。
明日她就要离开家前往洛阳,生逢乱世,此生可能再难相见。郁氏兄弟很珍惜她在家的最后一夜。
郁止哭得毫无形象,眼泪和鼻涕都滴在她的衣襟上。郁霁虽然傲娇,可也紧紧地从背后抱住她。郁嘉最年长,睡在床的最外面。
郁羡就像夹心饼干一样被他们夹着动弹不得,奈何嗓子不行,并不能开口安慰好让他们松开一些。
郁止的情绪是最外放的,他抽噎地说:“妹妹,等我……等我当上了大将军,我……我就去接你。我知道你害怕,我把鱼藤剑给你,有了它,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郁霁神色凝重,“你不要担心家里,我们会保护好豫章,还有陆夫人。”
郁家只郁家大哥和郁羡是正妻陆夫人所生,其余的兄弟皆是妾室姒夫人所生。
傍晚的时候,郁羡见到了姒夫人,她过来给郁羡送自己新手缝制的衣服。姒夫人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云鬓高耸,面若桃李。她一靠近郁羡都觉得春天的桃花都要开了。
怪不得郁嘉他们长得如此出色。
接着郁止又在她的耳边不停地絮叨,好像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郁羡其实很累了,刚穿过来,一天之内接收的信息太多。而且这具身体还没恢复好,很容易发困。
可她说不了话,只能靠耳朵去获取信息,便耐着性子听郁止说话。
后面大家都累了,郁止也挂着泪痕睡去,可郁羡却睡不着了。
她彻底失眠了!
快要天亮的时候,她勉强入睡了一会。
天刚蒙蒙亮,郁嘉的生物钟很准时地叫他起床了,他轻声叫醒自己的弟弟妹妹。
郁止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三哥,怎么这么快就第二天了?”
郁霁也早就醒了,他迅速起身给自己穿衣。
郁羡快疯了,失眠的后遗症开始出现了,她现在头脑发胀,浑身瘫软根本起不来。
郁嘉唤她不醒,只能抱她起来给她穿衣。男子的装束比较简单,他仔细给郁羡整理衣襟,系上腰带,给她挂上玉佩香囊,然后给她擦脸换药,熟练地好像把这些活做过千百遍。
豫章城军营帐内。
时子瑜正在仔细清点书籍,收拾行李。
他的同僚崔东方焦急地走进帐内,“方至,你真的要跟随六公子入洛阳吗?”
时子瑜淡淡地回他,“主公托我照顾幼子,我理应如此。”
崔东方急的嘴角都要冒泡了,他对聪明的人总是惺惺相惜,“我们马上就要与陆鸣今交战了,留在这里还能建功立业,为主公出一份力,跟随六公子入洛阳,只怕有去无回啊!”
时子瑜别过脸,“我是被家族厌弃之人,四处飘零无人愿意收留,死在洛阳也未尝不可。”
崔东方叹息,“唉,方至。其羽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身负大才,假以时日必定被人看见。”
“崔兄不必再劝。世人皆重容貌,当初我离开家之时就已经知道了。去洛阳虽险象环生,可也不尽是死路一条。”
“我还要整理行李,崔兄,不送。”
见时子瑜态度坚决,崔东方只好告辞离去。
辰时,郁羡的车马准时出发。此去洛阳路途遥远,时间匆忙准备的东西并不多,但这一行人的吃喝和花销也绰绰有余。
秋风萧瑟,大地凋零,枯黄的落叶吹满了一地,郁羡最后匆匆地看了一眼自己在豫章的家。
所以的事情发生得都很突然,她现在也只能顺应着局势走,她拜别了所有人,匆匆登上了马车。
陆夫人伏在郁襄的肩上哭泣,郁襄低声安慰,郁嘉几个兄弟也眼含热泪,遥望着马车。
姒夫人追了出来,郁羡只能从窗口探出头来。
她用手比划着提着的一盒点心。她不会说话,郁羡明白她的意思,她说:这是刚出炉的点心,你喜欢的,带着路上吃。
食盒里的点心还冒着热气,隔着食盒都能闻见桂花香和面团揉碎了混在香油里的酥饼味。
郁羡也不能说话,她感激地点点头,拜别了姒夫人。
姒夫人的眼睛仿佛含着一汪春水,她深深地望了郁羡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坐回到马车上,她松了一口气,她并不熟悉郁家的所有人,还好她现在不能说话避免了很多麻烦,不然很可能他们就会发现问题了。
性格这东西,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来到这里以后,她发现她听得懂他们说的语言,她也能认识这里的字。可她却没有十三岁郁羡的任何记忆。
郁羡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她没有记忆不能模仿。这次出行,她只带了一个侍女,跟她年纪一般大,应该能糊弄过去。
待马车坐定后,她才发现马车上已经坐了有两个人。
见郁羡的视线看过来,这两个人做了自我介绍。
“六公子,我姓时名子瑜,字至方。奉郡守之命护送你前去洛阳。”说话的是个面色苍白的少年,看年纪大概有十七八岁。身形修长,五官隽秀,可是他的右脸却好似受过很严重的伤,或者应该说是——刑罚。
如果只是不小心被利器所伤,不可能伤得如此规整,就好像有人仔细去打量过他的脸,思考这如何让他脸上的疤痕更可怖更恶心。就像一条条肉色的蜈蚣爬满他的半张脸。
可是为什么只伤了他一半的脸呢?伤疤从额角、眼角布满到下颌,皮肉完全被翻出,深可见骨,等愈合以后却再次被划开。第二次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利器划到了他的唇,导致他的唇角破裂,如今说话的时候下唇还会外翻。
或许他知道自己说话的样子可怖,他尽量避免自己说话,很简短地介绍完自己,干脆利落。
郁羡是警察,更恶心更恐怖的尸体都看过,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她从时子瑜微不可查的神情和下意识的动作大概可以猜到,他或许对自己的容貌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