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衿穿着一身淡黄色,蹲在她脚边。纤长的睫毛垂落下来,一脸认真。冰凉的刺痛绕开伤口涂在鲜红边缘,时衿鼓着嘴巴边涂边吹。
“嘶——”顾筝弦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痛吗?”时衿赶忙挪开手。
“嗯。”顾筝弦点点头,鼻端清哼一声。
“活该。”这是气声:“谁让你不声不响跑出去的,忍着。”
“嘶——”顾筝弦又瑟缩一下,龇牙咧嘴。
却不是因为疼,而是想逗逗她。
“好疼,受不了了。”
“啊……”时衿手足无措,捏着碘伏棉签翘起指尖:“那怎么办?要不要去医院啊?”但其实看着,也没有严重到需要看医生的程度。
“噗。”顾筝弦被逗笑,压低嗓子说:“是这里疼。”她指了指心口。
时衿抬头,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眼神冷冷的,惹顾筝弦心里发怵,声音软下来:“我开玩笑的。”
“还有心情开玩笑。”时衿抿着嘴唇,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
开玩笑是真的,心痛也是真的。
顾筝弦指尖沿着玻璃杯划了一下,又问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什么?”时衿没反应上来,紧接着又问一句:“为什么?”
“你不温柔了。”顾筝弦声音虽小,但是润润的。没有委屈,只是陈述。
“从前,你从未同我着急过。无论是我在倪诺面前提起秦宿泱的时候,还是我在没有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去时鹏那里帮你助威的时候,你都没有这样生气。”
“厌烦我了是不是?”
“我……”时衿哑口,更多的是震惊。
“方才……”顾筝弦鼻腔湿答答吸了一下,顺手把只喝了一点点的小青柑放在旁边,继续倒豆子:“方才你一个劲儿地同她们讲话,不理我。我都喝了那么多酒了,你也不管管我,我出去那么久你才发现我不见了。”
“我便知道,到底是花银子雇来的,不是真心的,是不是?”
听到“雇”这个字,时衿心脏被狠狠扎了一下。即使她知道,雇保姆和雇助理是不一样的,但她就很讨厌这个字。
“总而言之就是,”顾筝弦用强调的语气,右数了一遍:“你不似从前那般温柔了!”
时衿失语,抬手挠了一下脸边,问:“我很凶吗?”
“嗯,很凶。”凶得顾筝弦不敢说话。
时衿将用过的棉签包起来,扔掉,摸了下玻璃杯的温度,还没有彻底变冷,拿起来递到顾筝弦手里,问道:“从前,没人凶过你吗?”
顾筝弦歪着头思忖一下:“没有。”
“那就是都很温柔了?”
“是。”语毕,她又考虑了几秒,添了句:“也不是。”
“什么意思?”时衿起身,抱着胳膊靠在她对面的桌沿上。
“从前的确无人凶我,但也不是温柔。爹娘只做分寸之内的关怀,房里的丫头婆子们虽成日围着我转,却是奉承之态。同你这样的,不一样。”
“不对。”顾筝弦又摇头,连带着被子里的水跟着晃了晃:“塾里先生凶过我,还打我手板。我虽尊重他,却讨厌他。”
“同你也不一样。”她看着时衿的脸,郑重下了结论。
时衿神情僵住,眼波的倒影亮晶晶,是一脸认真的顾筝弦。
“所以你不讨厌我。”
逐一分析的时候,顾筝弦自己想通了。对她始终温柔的,是要从她手里讨些好处的。始终对她凶巴巴的,是那位瞧不起女弟子的先生。对她总是淡淡的,是她爹娘兄弟。对她该凶的时候凶,该温柔的时候温柔,是时衿。
“你是担心我才凶我的。你心里有我!”她把自己哄好了。她扬着脸,盯了时衿一小会儿,喝了口小青柑。竟觉得酸酸甜甜,比果酒好喝些。
时衿皱皱眉头,抱着的胳膊随即放下撑到桌上,大拇指沿着木头纹路划了一下。
“顾老师话变密了。”
大门阖得并不实在,偷听之人眉头紧紧锁起来,郑重其事地下了结论。夏然扒着门边,压着嗓子问秦宿泱:“那咱们还叫她们俩打牌吗?”
“叫吧……”秦宿泱挠挠额头:“纪老师等着呢。”
夏然从门缝里退出来,缩起脖子清清嗓,弯曲手指敲了三下,问:“顾老师睡了吗?”
欲盖弥彰的一问,掩饰刚才不小心偷听的罪过。
“没有,怎么了?”房里处传出来一阵诧异的应答。
“纪老师叫打牌。”她说。
同时衿交换一个眼神,顾筝弦喊到:“这就来,你们先去叫时衿。”
她同样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