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下的要紧事是,顾筝弦好像烧糊涂了。
时衿借了个温度计塞到她胳膊底下。五分钟,顾筝弦就那样,柔弱着眼睛盯着她看了五分钟。
37度8。
“你发烧了弦弦。”时衿甩甩温度计塞回盒子里:“闭眼睛躺下,睡觉。”
“陪我。”是恳求,但更像是大小姐的命令。
“好。”
灯光太亮了,时衿关了几盏,只剩下天花板的一圈灯带。
她一向很不喜欢台灯这个发明,放在白天太暗,放在晚上又太刺眼。望着灯带发出的暖光,她突然就丧丧的。
尽管所有人都说她性格很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对待感情,就像一个拉着窗帘的黑色屋子。她渴望灯光,但仅限于灯带那样的亮度,可控的,留有余地的,容错率较高的。
也许是幼时的经历,让她做一切事情的时候,总喜欢抱着最坏的打算,连同对待顾筝弦的感情也一样。
“时悠悠~”顾筝弦叫她,眨了眨眼。
“嗯?”时衿从天花板上收回视线,握住顾筝弦的一只手:“怎么了?”
她的手滚烫,眼神懒懒的,雾蒙蒙看着时衿。
“悠悠~”
“难受吗?”
“时衿~”顾筝弦又眨了个眼,很迅速,好像按下照相机快门的那一下。
“你带我走好吗?”
时衿鼻端轻笑一声:“去哪儿啊?”
顾筝弦把另一只手从被子底下抽出来,娇吟吟塞进时衿掌心儿里:“不晓得你要去个什么地方,天南海北的,都得带上我。可以吗?”
“我不了解你的过去,不知道你从小受过什么委屈。但我预备要参与你的将来,行吗?”
顾筝弦的睫毛很好看,尤其是她虚弱着睁眼的时候,好似清晨那朵开了一半的花。
“若是没有你在,这里对于我来说,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存在。”
“所以,”顾筝弦吸了口气,作了个鼓足精神的姿态,又以顾府大小姐的口吻说道:“我现在不需要你的答案了。从前既然能雇你做我的保姆,那我再雇你做拉拉可以吗?”
“雇你陪我……不对不对。”顾筝弦话说一半,又摇摇头自我否定:“雇你允准我,一直陪着你,可以吗?”
三个无厘头问句,问得时衿心里乱糟糟的。
时衿仰着头整理整理呼吸,藏起嘴角似笑非笑,垂睫准备要填上她的答案了:“弦弦……”
睡了。
较好的面容陷在枕头里,鼻翼小巧地一抽一抽,嘴巴旁边的发丝跟着节奏轻轻颤。睡得安静,一派天真,好似藏不住什么事。
时衿突然想起小时候那个没人要的自己。
“可以。”她轻声作答,骗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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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雨的空气润得像杯果汁,沙子表面已经被蒸干了,下面还是湿漉漉。早上的度假村最是热闹,刚入住的和办理退房的客人交替着喧闹,拿着水枪的小孩子满世界跑。
大概凌晨四点那会儿吧,时衿额头对额头挨了一下顾筝弦,觉着好像不烫了。但她还是不放心,又用温度计量了一遍,确认退烧以后,拎着拖鞋悄声回来自己房间。那个点儿天不大亮,隐约还能看着几颗星星。
进入八月份了,苏城的八月很温柔,清晨时分总会起雾,像是在给晴天准备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众人早早起了床,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月澜湾。没人注意到捂着脖子下床的时衿,更没人注意到烧了半晚上更加容光焕发的顾筝弦。
时衿开车,顾筝弦戴着墨镜坐在副驾驶,她们的目的地是工作室。久声那边暂时不忙,纪柠正好去苏大参加一个学术交流讲座,秦宿泱搭着她的便车,顺路一起回学校了。
两辆车开到金城区时分了两路,工作室在西边,苏大在东边,时衿看着纪柠的车打了右转向灯,顾筝弦趁着红灯摇车窗和她们道了声别。
很有礼貌。
刚摇起来车窗,顾筝弦手机响了一下,赵丽娜的微信。
“是丽娜姐!”
或许是被时衿传染的,顾筝弦也很怕收到领导来信。
“看看说什么了?”时衿沉稳着嗓子安慰她的同时,心里也悄悄捏了把汗。
“丽娜姐让我去她家一趟,有点事儿说。”
“那正好,下个红灯右拐就是丽娜姐家,我先把你送过去。”
顾筝弦举起手机指了下屏幕:“可是她让我七点去,现下才刚六点不到。去这么早吗?”
“哎呀,要么说你没经验呢。”时衿放缓车速,打开右转向灯:“领导让你七点去,你就不能六点五十到。领导让你四点下班,你就得四点十分再走。职场生活规则,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