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懂事,温柔,善解人意,无论是对助理时衿,还是对那些面熟或面生的粉丝。刚来那会儿,为了不露出破绽,练得脚后跟磨出水泡;为了不让粉丝失望,学着自拍,学着打字,学着发微博,和陌生人分享快乐,给她们提供情绪价值。她会给谁耍大牌呢?给空气吗?
“时衿?”电话里的纪柠叫她一声:“你们出什么事了?热搜是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时衿木木然翻着热搜,呼吸一沉,点回通话页面:“纪老师对不起,电话里不太好解释,回去再说吧。”
挂掉电话抬头一看,顾筝弦正坐在床头,愣怔着翻阅那篇讨伐自己的热搜,她的手机昨天晚上开了飞行,也没有收到的纪柠的消息。顾筝弦神色平静如常,连肩膀的弧度都跟平时一样完美,但时衿知道,她要碎掉了。
时衿叹口气,又硬着头皮点进去。下拉刷新,讨论这件事情的人还在层出不穷地往外涌。
信息化时代就是这样。只要有图片,有视频,配上一段有理有据的解说,再加上有心人带一带风向,即使隔着屏幕,也山雨欲来。
这次网暴比前几次更凶猛,因为帖主迟迟没有删帖,导致小助理半跪在递上给顾筝弦喂水喝的照片,以及顾筝弦朝品牌方请来的翻译骂了句“滚”的视频,在热搜上挂了整整两天。
“老师私底下玩儿这么野?”
“一个字就给你们骂爽了吧?狗腿子们还不赶紧跪下。”
“耍大牌、卖姬、罢演、毁约,们时尚界公主是这样的。”狗头jpg.这层楼盖得很高,大都是幸灾乐祸的一溜“哈哈哈哈哈”。
时衿很讨厌“公主”这个词。
其实不是讨厌,准确来说是逃避。
公主,原本是个很美好的词汇,用来形容聪明善良的小女孩。在古代,更是要扛起一国重任,用下嫁和亲来庇佑一方百姓的。譬如顾筝弦的祖母便是南景长平公主。
现在经过网络这么乱七八糟一加工,居然成了个阴阳怪气的形容词。
时衿犹豫了一下,问她:“我们要发声明解释一下吗?或者给品牌方道个歉什么的?”
通常这种事,甩一个盖了公章的证明,以及双方调解之后言辞恳切的道歉信也就没事了。
反正都要给R&C赔偿违约金,只要对方肯出面帮着解释,说是前期沟通出了问题,网友不过跟风而已,风头过了就太平了。反正前面几次,都是这样解决的。
很反常,顾筝弦语气冷冷的,毫无情绪道:“不道歉,不声明,我没有错。”
她确实没有错,是R&C的老板自己不要脸,但出乎时衿预料的是,她甚至连解释也不愿意解释,提早就下定了决心似的。
算了。
来不及被热搜绊住脚,两个人收拾完直奔着法兰克福机场去。从法国到苏城要在沪城转一趟机,前后得十个多小时。
她们踏着凌晨四点的薄雾,从苏城机场开回来的出租车上下来,回到她们在华璟书院的家。
蒙着被子睡了个回笼觉,早晨九点钟,她俩准时出现在玄关换鞋。
一个奔着苏大去改论文,一个奔着银沙国际,准备去接受纪柠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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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她们常吃的那家茶餐厅,工作日的餐厅里异常安静,BGM都比平时听起来大了一点。
纪柠点了两份提拉米苏,两杯西柚冷萃茶,问了几句关于时衿和倪诺的事情,便开门见山道:“你真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不打算。”顾筝弦轻巧应了一句,挖了一小勺提拉米苏递到嘴里。
纪柠意料之中地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摊开在桌上:“这些是下个季度提出要和你解约的公司,合同寄到工作室了,都是R&C子品牌。”
“嗯。”顾筝弦仍旧云淡风轻:“我尊重他们的选择。”
纪柠倒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咧着嘴巴笑了笑,说道:“他们要是这次解约,就不可能会再找你合作了。赚钱不赚钱的先抛开不谈,这些品牌多多少少都有点影响力,恐怕连带着半个时尚圈都要孤立你。”
“你都说了,是半个时尚圈要孤立我,那便还有另外半个愿意理我。”顾筝弦嗓子一沉,说道:“意料之中,随他们去。”
她说的不无道理。就算所有跟R&C有关系的品牌都要解约,剩下的也足够她养活工作室,而且绰绰有余。
纪柠抬眼,金属勺轻轻沿着碟子边沿放下,认真道:“这些都是小事。但如果真的什么都不解释,我担心他们会觉得你心虚,顺理成章往你身上泼脏水。”
“解释一下来龙去脉,也不愿意吗?”
顾筝弦忖了忖,来龙去脉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们先是来骚扰她,让她陪着主办方金主喝酒过夜,然后又去联系时衿,拜托她顶替一下顾筝弦同台搭档那个位置,给了她一个十分香艳露骨的衣服。
但如果顾筝弦没记错的话,她提前对过一遍流程,和她搭档的是一位男性,而且是个四十多岁的导演。
“不愿意。”顾筝弦轻声下了结论:“原则问题,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的原则是什么?”纪柠闲闲地问她:“宁折不弯吗?”
“我的原则,是时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