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顾筝弦说。
时衿蓦地一下反应上来,回头看了眼,外头除了东倒西歪的几个空酒瓶,几盘没怎么动过的菜,没有人。
其实有人,前台姐姐害怕出事没敢离开,在门外探头探脑关注着动静。
时衿朝她摆摆手:“这里没事姐姐,您去忙吧。”
“哦,好。”
前台姐姐离开以后,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空气乱七八糟的,周遭越是安静,委屈的呼吸声就越明显。
顾筝弦头晕得厉害,天旋地转,瞳孔里的一切都模糊不清,除了正中央帮她擦眼泪的时衿,温柔极了。
她按住时衿的手腕,鼓足了劲睁睁眼,问她:“合同,我签好字了吗?”
“签的是顾筝弦?还是顾弦儿?”
答应他来吃这顿饭,就是为了接工作的事,若是一个不注意忘记签,或者会签错了名字,一切白费。
时衿注意到她身后那叠文件,拿过来翻开:“签了。是顾筝弦。”笔画颤巍巍,却是工整。
“那,他签了吗?”顾筝弦又问。
“也签了。”
时衿哑着嗓音,脸色也阴沉沉的,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顾筝弦心里放松下来,鼻尖一酸,又要哭了。从小到大都没人这样折辱过她,时衿只晓得她没有出事,却不知道,在刚才的半个小时里,她经受了从未有过的侮辱。
她被要求表演走路,表演怎样在镜头前摆造型,还被要求亲自给弗洛雷斯倒酒,再说上一段恭敬好听的祝酒辞。
“时衿,他欺负我。”顾筝弦紧紧抱住时衿,生怕她跑了似的:“那个混蛋知道我的家族丑闻,他用这个要挟我。”
“当今律法严明如斯,邱双进去了,时鹏进去了,他却没有受到惩罚,为什么?”
为什么?
顾筝弦当然知道原因,所以这句话不是个问句。
“那不做模特了。”时衿揽着她的肩膀,望进她的眼睛里:“我们不做模特了。”
聚光灯像照妖镜似的,能够把一切变得清晰透明,比如顾筝弦的身世,个人经历,甚至透明到没什么存在感的时衿都能被照出来阴影。
可这东西好像也有漏洞,照不出弗洛雷斯这种腌臜玩意儿。
当恶魔能够摆平了一张脸,若无其事行走在人间的时候,说明阴钩里、地狱里、一切肮脏的地方已经塞满了腌臜和污秽,只是不为人知而已。
“他弗洛雷斯的确有能耐纵横时尚届,那我们今后离他远远的就好了。他手伸得再长,总不至于无孔不入,只要逃开他的阴影就好了。”
“把公司卖出去,还了违约金,我们先在出租屋里委屈几年,等我赚上好多好多钱,再搬回大房子去,好不好?”
顾筝弦拨弄开她的手,说道:“不要。”
“合同签好了,他没法抵赖,这几个代言的钱,我一定要赚到的。”
“这是他的品牌顾筝弦,”时衿红着眼睛,声音抬高了一个度:“你接了这些代言,意味着接下来的一两个月,你都要和他打交道了。”
暴风雨到来之前,是有预兆的。
时衿声音在抖,顾筝弦垂着眼睫,灯光照下去,投射一抹好看的剪影。
蝴蝶翅膀似的一扇,卧满眼泪的眸子水润润,会说话似的盯着时衿,缓缓道:“再忍忍就好了。”
“再忍几天,我就可以……”赚到钱了。
“再忍几天?”
“几天呢?”时衿打断她,声音严肃,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五天?十天?还是一年?十年?”
“他要玷污你的清白,顾筝弦。”时衿愣愣然睁着眼,两行泪断了线似的滚下来,挂在下巴上。
“而且,差一点儿就成功了。”
暴风雨真正到来的时候,居然没有天崩地裂的气势,反而静悄悄的。
支撑万层大厦的那根木棍,静悄悄便断了。
“可是时衿,你延毕了。”顾筝弦的声音适时一出,周遭按下暂停键,就连灰尘也屏住呼吸听她说:“你没法毕业了。”
“我……”
“不要反驳我。”顾筝弦声音定住,嘴唇上下一碰:“你问诺诺借钱的事,我知道。”
“你的学业不合格,被警告延毕的事,我也知道。”
时衿心弦一颤,咽了咽喉咙:“你偷听我打电话?”
“偷听的事情是我的错,我道歉。”这不是重点:“但退出时尚行业的事情,我不会答应。”
“从放弃留学交换,到如今逃课去久声工作赚钱,都是因着我。你妥协太多了时衿,我不能拖累你了。”
“倘若我关掉工作室不再做模特,家里多了个吃闲饭的,你就得接更多工作养活你我,学业怎么办?”
“不可以。”
顾筝弦生在古代,晓得女子读书不是件容易事,须比男子聪明努力百倍,才能换来旁人一个平等相待的眼神。所以若要她来选,学业需得是放在首位,是顶顶重要的。
“不要为我做妥协了。”顾筝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