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联姻吗……确实很让人心动。殿下,您的提议正是邓恩家族的愿望,我们没有拒绝的理由。”作为老伯爵唯一的继承人,玛丽安口中的“我们”自然代表着整个邓恩家族。
宴会厅二楼的露台上,俊美的皇子倚窗而立,夜间翠奇山风越过重重建筑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也恰好掩盖了蔚蓝眼眸中的冷漠。玛丽安犹豫片刻,走到他身边:“都说苦难催人成长,可亲眼见到你的变化我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我想我再也看不见猎宮里那位红着脸,一心想着与恋人归隐庄园的皇子殿下了。”
“哪有你们肩负重担我还停在原地的道理。”鲁恩斯看着克莱马蒂斯奔跑的背影,发出同样的感慨,“还记得在马赫士的庄园,追求马蒂斯的人可以排到临郡,可她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还跟我抱怨什么‘和男人跳舞还没有给小马驹梳毛有意思’。我以为像马蒂斯这样迟钝的女人一辈子也不会陷入热恋呢。”
鲁恩斯微笑着攥紧拳头:“……若是寻常贵族男子也就罢了,偏偏是我那位便宜兄长……真是蠢得可以,三两句甜言蜜语就被哄得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抱着小马驹啊……那应该很可爱。”玛丽安几乎同一时间想象出少女在马场恣意潇洒的模样,声音也不自觉柔和,“如果可以,我宁愿你和马蒂斯从未回到海因德。”说来奇怪,玛丽安与鲁恩斯算不上朋友,甚至还存在隐隐的竞争关系。鲁恩斯是父亲看上的政治傀儡,是马蒂斯傲慢的兄长,但此时二人确确实实因为共享阴暗的畸恋达成了另一层面的同盟关系。
鲁恩斯这才回头,眉头微蹙:“你不去追吗?”
“她现在应该不想看到我吧。”玛丽安苦笑,“猎宮那天我确实希望你能够阻止马蒂斯的恋情。但没想到是以如此直接了当的方式。托你的福,我再也不能假借朋友的身份留在她身边,或许我现在在她眼里就是个卑鄙、恶心的同/性/恋。”
鲁恩斯显然并不赞同:“同/性/恋怎么了?你身边龌龊的贵族还少吗?你的道德感太强了,马蒂斯还没有结婚不是吗?如果我是你,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用骗的、抢的也要把人绑在身边。”
“就像你在猎宮养得那只小野猫一样?”玛丽安罕见地“啧”了一声,“那太有辱斯文了。”
“至少我的目的达到了。”鲁恩斯轻咳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我那位兄长可不是什么善类,我现在甚至不能确定他向马蒂斯示爱是否别有用心。你应该清楚人从出生那一刻起,身处阶级、立场是一辈子也无法改变的。马蒂斯是我母亲属臣的后裔,就算她看上去再怎么天真烂漫,也是一位纯粹的新居民。玛丽安小姐,你应该知道这背后代表了什么。”
玛丽安表情渐渐凝重:“意味着她的另一半必须是与权力斗争毫不相干的平民,或者是你的盟友。”
“不完全对。”鲁恩斯不置可否,“她完全可以孑然一身。我身边的任何人,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伤害。马蒂斯和三天前的我一样还不明白自己所处何等的险境,所以我希望至少你能守护她的天真。”
整点的钟声响起,宴会厅渐渐空了,鲁恩斯提议换一处更为方便的聊天场所。
他很快想到了萨金特的小酒馆,驱车前往已经人去楼空了,正在做最后清洁工作的酒保认出了鲁恩斯,顿时打开话茬:“一觉睡醒起来上班天塌了,死老头一声不吭突然携款潜逃了,昆哥也消失了,留下我一个人料理店铺。我一个普通的服务生哪里懂什么经营之道嘛,干脆挂网上卖掉好了!”
“那你准备标价多少?”鲁恩斯环顾四周,陈列柜里的机甲模型和高档酒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昔日喧闹的酒馆空荡荡的让人唏嘘。
酒保明显对金钱没概念,随口说了个数字:“怎么也得30万帝国币吧?”
“好,酒馆我买下了,每个月还额外给你1万的工资。你只需要维持以前的样子就好,出现状况就去联系名片上的人。”
酒保张大嘴巴,想不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双手颤抖着接过支票:“你一个小白脸……哪来这么多钱,平时上班一定很辛苦吧!?”
鲁恩斯在名片上留下管家的联系方式,眉尾上挑:“上班?那是什么?”
“啧啧啧,还矜持起来了。”酒保撇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玛丽安,“要我说你也真不够意思,修哥对你那么好,为了你已经几乎不沾花惹草,守身如玉了。虽说他这人平时是不靠谱了点,两人在一起日子是清苦了些,那你也不能背着他干那种肮脏的事!”
酒保越说越激动,鲁恩斯的耳根肉眼可见地变红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装,我还不知道你们这群金发碧眼的轻佻男孩,就是那种侍奉豪门老男人啊、富婆小姐什么的啊!像你这种仗着年轻时候有几分滋色就挥霍无度,花钱大手大脚的我见多了,等到了30多岁,珍珠粉也遮不住脸上的皱纹,我看谁还愿意给你花钱。”
“噗嗤……”玛丽安忍了许久,还是笑出声。
鲁恩斯重重地咳嗽一声:“好了,住口。按我说的做,收好支票,然后去工作。”
“我觉得酒保先生说的没错。财政部批给皇室的经费年年削减,你确实得节省一部分不必要的开支,比如收购一个普通的小酒馆。”玛丽安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打量这间小巧、装修另类的酒馆。
“区区30万我还是支付得起的。他们这的酒水不错,我尤其喜欢一款名叫‘宇宙船’的调制朗姆酒。别推辞,我知道你会喝酒。”鲁恩斯从托盘上取出一杯放在玛丽安桌前,“不过你确实提醒我了,财政部的体恤金仅仅够一个闲散贵族挥霍,如果真要做些什么,得有更多的金钱和武装力量。”
深紫色的酒液里流淌着缕缕可食用金箔,鲁恩斯蘸了点杯壁融化的冰水,在桌上勾勒出一块地形:“所以我要你替我去一个地方。”
水渍汇聚成一块鹿角的模样,玛丽安:“瑞城?”
“你的封地?”
“别告诉我你想让我去接手瑞城?”竟然想让一位公爵继承人替他去看守封地,玛丽安难免恼火,“殿下,虽说我们现在是同盟关系,但不代表我是任你使唤的奴仆管家。”
鲁恩斯面不改色地饮下烈酒:“瑞城自然比不上邓恩家族领地富庶,它是一座新兴之城,居住人口成分复杂但胜在没有顽固的地主乡绅,地处中部帝国枢纽交汇处,南部就是矿晶第二开采点,而且距离我母亲管辖的马赫士郡不过两个辖区。”
“很适合屯兵。”鲁恩斯压低嗓音,“而我恰好有一支军队,以后还会更多。”
“见鬼了,军队?你哪来的军队?!”见玛丽安动摇了,鲁恩斯继续抛出橄榄枝:“……聪慧如玛丽安小姐也不想一直活在老公爵的阴影之下吧?如果能有一座新兴之城向他证明你的政绩,那么未来父女二人的谈判桌上,你会更有底气提出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比如邓恩家族的全部话语权?又或者是二殿下的恋人……”
“……你真的擅窥人心。”玛丽安眼神闪烁,也不禁为鲁恩斯编织的未来而内心澎湃,“我答应你。但在这之前,殿下可以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好奇心吗?”
“但说无妨。”
玛丽安倏忽抬起头,凌厉的目光似将人看穿:“我想知道,你的异能是什么?”
换言之,殿下还有什么筹码?
“言令,窥心。就像这样——”鲁恩斯脱下白色的丝质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指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握住我的手,然后我就会知道你在想——‘能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皇帝陛下’。”
轻柔的话语一出,玛丽安的身体不受控地动了起来,她僵硬地握住那双手,低声重复了一遍:“能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皇帝陛下。”
……
“见鬼了!”
“真是见鬼了!”恢复了自主行动力后,玛丽安狠狠灌了一杯酒:“早知道你拥有如此变态的异能,父亲一定会放弃和你合作的想法,转头直接杀死你。”
“你喝多了。”鲁恩斯抬手示意酒保再上新酒,自己也换了新盏。说完正事,鲁恩斯和玛丽安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只是一味地饮酒。
酒醉让玛丽安放弃了敬语:“你让我去管理瑞城,那你呢?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鲁恩斯脸上也浮现几份薄红:“我又没有精神异常的检测报告,自然是去要塞参与实训。”
“你要上前线?”玛丽安放下酒杯,神情凝重,“那很危险的,亚历山大殿下的尸身还被旧王党钉在雪峰,恕我直言,你可能还不如他。”
“哼,如果我死了,那你们就去找其他人吧。反正赫福特街有的是金发碧眼的落魄贵族,随便找一个然后再让生物公司伪造一份基因报告就是了。”鲁恩斯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几分歇斯底里后的癫狂,“兄长特地借道艾萨克一定有他的意图。我去那里是为了让那些人知道,亚历山大许诺他们的,我一样能给。”
“真够狂妄的,这一点跟你兄长也一模一样。”酒过三巡,玛丽安取出手帕擦拭嘴角,“不行…不能再喝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而对面的皇子殿下已经彻底趴下了,面色潮红失态得彻底:“玛丽安,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很羡慕你,你拥有一位柔弱的爱人,而修捷让我拥有了全帝国最难缠的老丈人,就连他本人……也能打八个我这样的。”
不知不觉,鲁恩斯桌前已经堆满了纸巾。话没说完,他又从纸包里抽出一沓,狠狠地擤鼻子:“你说我到底拿什么去赢……你说啊……”
玛丽安嘴角抽搐:“原来你们二位是这种相处模式吗……”
*
“轰——”
窗外,惊雷乍响,水色瞬息之间铺满帝国大道。
没有灯光照拂的角落突兀跑过一道人影。
“滋——滋——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