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身子一顿,压下心中不安伏地称是,在早已冰冷的穆妃身边站起,不经意的整了整衣襟,退到一边,抬头打量站在殿内的禁军统领杨湛生和眼下调到盐铁转运司的邵亢,他深深地盯了后者两眼,眼光复杂不明,等着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杨湛生身上还沾着血迹,粗厚的眉毛上挂着寒霜,郑重道,“圣上,所有人等均已就地伏法,抓入大牢。”
“去忙吧。”
“臣告退。”
杨湛生看了身旁人一眼,俯身退出殿门,殿堂位高,夜风吹着甲胄碰撞作响,裹挟着空气中浓重的味道,久经不散,一路经过铺洒草木灰的太监侍卫,时而一盆盆的水对着地面泼去,走到地牢前时,深吸了口气,东边已漏出白晕,晃的眼前发黑。
殿内依旧燃着小儿手臂粗的烛火,门扉紧紧关着,味道难闻。
“微臣罪该万死,求圣上赎罪。”邵亢跪地说道。
“奥?何罪之有,爱卿说来听听。”
“臣本该早就察觉有异样,却懈怠纰漏,若不是夜寻好友,酒意上头,也不会造成如此大的局面。”
“细说。”
邵亢抬眸间看着光景帝自若坐在龙椅上,好似有了兴趣般,他不自觉吞咽两口,将先前准备的一番话慢慢说了出来,“臣未调出殿前司之前,偶然看到曹大人曾交好步军司李良,甚有大批人员流动,臣曾询问两句,被对方答到训练之用搪塞过去,这是臣失职,二臣已调出殿前司,却仗着关系亲近,提着酒坛寻好友,甚留宿,这与殿前司规矩不合,三若不是臣反应愚钝,也不至于来的如此之晚,所以,臣该死。”
说完,叩地久久不起身。
殿内已变得亮堂些许,却带着灰白之色衬的人脸色晦暗不明,殿内众人俱都摒气等着下文,依照他这般说来,确实罪行累累但又情有可原,更别说若不是守住后殿,恐怕当时情况更加危险。
“六皇子,你如何看?”
光景帝说完,眼底带着审视,凝视着六皇子,见他皱眉深思,支吾犹豫,忽然心底涌起一股烦躁。
“依儿臣看,功过相抵,不奖不罚。”
甚至连名字都未提,撇清之意也太明显了些。
六皇子说完明显感觉光景帝在他脸上来回打量,片刻后才转身,叹道,“都退下吧。”
晨间微凉的风灌了进来,光景帝受不住咳了两声,金黄光线洒照在赤红门扉上,发着耀眼灼目的光。
若有若无悠叹一声,“一个个长大了,心思也深了。”
维顺站在阴影里,佝偻着身子不敢发声。
“密旨,地牢中所有人员不必再审,一律处以死刑,丽贵妃与穆妃争宠斗狠,欺君罔上,打入冷宫,令御史弹劾曹氏为非作歹,男子五岁之上流放蜀地,女子罚入教坊司,五皇子....”
长久未有声音,维顺小声应道,“喳。”
朝阳升起,街道上接连有了人声,酒馆内门窗紧闭,从后门进来一人,跪地回禀道,“五皇子重伤,曹义承命丧,丽贵妃打入冷宫,穆妃命丧,邵亢守后殿有功,六皇子轻伤。”
帘幕内,男子细细琢磨,察觉不对之处,问道,“邵亢为何守得后殿?”
那人细细禀告,最后道,“经查实,一切属实。”
酒盏落桌,噔的一声,“下去吧。”
酒馆二楼推开,男子看着攒动人群,对着身后人说道,“告诉姐姐,性命无碍,其余一切不用说。”
接下来几日,京城内消息遍天飞,其中丽贵妃与穆妃宴会争宠,推搡之下一人丢了命,一人被打入冷宫,其中穆妃是魏府四老爷夫人静安公主的生母,听说静安公主当时听到便晕了过去,而丽贵妃出身曹府,可曹府被接连弹劾,眼下曹大人被关在大理寺,家眷皆被看管起来。
百姓中当做谈资一些时日,又接着投入到忙碌生存中。
在终于平静无波中,维顺慌张跑进宫殿,看着光景帝就噗通跪倒了地上,悲怆道,“圣上,六皇子...六皇子...”
一封信被高举过头顶,光景帝眼神错愕锐利盯了片刻,欲起身又无力坐回圈椅内,终颤巍巍起身,接过信,展开,未读,字首上忽落下一片湿润。
“父皇,亲启,儿陈谦未亲养您老,愧对您与母妃生养之恩,说来惭愧,到了此时,儿从未片刻后悔逆天之举,生为父皇儿郎,成王败寇早已晓得,可儿臣做不得五哥那般心思深沉,也做不得七弟那般心胸开阔,不争不抢,如果非要透过生死一决高下,那儿臣输了,输了便要认,儿臣已不孝,但无法不义,说到死后同追随我的兵将同棺椁,还望父皇垂怜,最后,祝父皇千秋圣寿,儿涕呈上。”
殿内寂然无声,光景帝似一刹之间老了十岁,两鬓白发纵生,神疲力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