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句话。”沈克怒骂了一句,将他们在商行的事情也说了一遍,话语大差不差,这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连着杜润安此时拿不准主意到底事情成没成,众人都看向魏鸷,等着他发话。
魏鸷环视一圈,将目光放到院内,大家也跟着视线看去,院中八角荷花缸里面的荷花开的正艳,缸沿上站着一只鸟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水里的鱼儿,空中一声啸声,鸟雀眨巴了眼睛,斜着头看了一眼,瞬时扑棱着翅膀飞到了檐下。
众人愣神中,影壁后绕出一人,正是无落,身上是石青色纻丝锦袍,此刻大步走着,却没想到众人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他犹疑的在身上打量了下,不解道,“哪里不对吗?”
沈克和杜润安俱都没回答,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到魏鸷身上。
无落上前禀告道,“主子,刚才林全喊属下过去,一阵和颜悦色,恭维奉承,还言明此次是奴才的好机会,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魏鸷点了点头,道,“你如何答的?”
“属下应承下来了,问他是何生意,何时开始,林全只说回来等消息。”
沈克嘟囔了一句又是这句话,觉得他们是不是戏耍他们,一身的肉绷的紧实,似要拍案而起,杜润安脸色也不好,若是计谋被他们识破,那他们的心血都白费了,蛰伏这许多年又算得了什么。
再往下想去,他们如瓮中之鳖,恐怕一众兄弟性命迫在眉睫,沈克终是忍不住这般命悬一线的紧张,起身松了衣领,壮实的胸膛露了出来,声音从胸腹发出嗡嗡作响,“魏鸷,你倒是说个话。”
魏鸷难得沉思不语,将四海,唐知亓,韩立,林全连在一起,又将三人的消息细细斟酌,院内啸声急促尖锐,从上空俯冲下来的一只红鹞子站在水缸边上,发出低声的咕咕,外凸的眼睛下面有一条垂直向下的黑色口角髭纹,忽然一个定住,对着门口冲来。
尖锐的雀声随之响起,从檐下抖落下几根羽毛,两个闪烁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众人看山野猛禽猎食,心里一个激灵,听着窗沿上沙漏的沙沙声,更是心内打鼓,目光殷切望着魏鸷,骐骥能说些言语,最起码不要不发一声。
魏鸷忽然想起京城出发前,曾去驸马府拜访,老驸马爷周聿卿早已不理世俗事,在后院整了一块地,每天锄草种苗,颇有些悠然野趣,周士暨领着他去拜见,老驸马将周士暨打发出去,才将草帽从头上摘下,迎着光细细打量他。
看了许久,瞧他泰然自若,朗笑两声,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到了这般岁数,合该闭眼等死,却不成想心中还有腔孤勇,罢了。”
叹息两声,却没接着往下说,而是转了口气带着些埋怨道,“我这孙儿自幼被长公主养的挑剔霸道,唯独还能听你两句话,呵呵,小子,你还真聪明,知道这次危险重重,要拉上他同路,这下我就是不想管都不行了。”
魏鸷很是佩服周老太爷,能从当时动荡漩涡中保驸马府全身而退,且没被侵蚀,便知有真知灼见,今日便是抱着能得他指点,被他打趣,抱拳俯身道,“小辈惶恐。”
周老太爷看他八风不动的样子,哪里是惶恐的样子,暗叹一句魏府也不晓得烧了哪个菩萨的高香,能得魏鸷这个人物,心里冷哼那个被气死的老东西心术不正,魏正钧攀龙附凤,抛妻弃子,造成那些人野心再起,成了如今这么大的隐患,魏府做了孽事居然能苟活这许多年。
周老太爷冷哼一声,瞥了一眼魏鸷,不得不说他还真能忍。
魏府以后必得他掌家,百年荣耀更是在眼前,他冷眼看着他声不响下,步步为营居然将那起子人自乱阵脚,有时候好奇魏鸷这个小子还能做出什么来。
忍辱负重,还能肩负大义,让他这老匹夫都愧颜,他终于正眼瞧着他,摆手道,“既然你将他拉进盐铁转运司,他已然没有回头路,只是他年幼,此次还得你多多指点两句。”
“当然,不白让你费力。”他转手从桌上拿出一封信,递给魏鸷,落款现任崔家家主崔其恒,他将信展开,满篇只写了唐知亓当年事情,原是唐知亓被贡举主事强硬请进了衙门,言语间很是奚落他一番,若是他顶嘴,就命人掌嘴,却不成想唐知亓嘴硬骨头犟,直到面庞肿大嘴角流血还是句句驳斥,因着身上有进士,主事到底不敢下死手。
主事和他积怨颇深,最是看不惯他眼中的清高孤傲,斥道一个穷书生罢了,还能翻出何大浪,愈想愈愤愤不平,忽然眉眼一转,将下面的人唤来叮嘱两句,然后骂骂咧咧离开了。
唐知亓自觉眼下高中,绝不会忍受这种屈辱,只倨傲端坐于厅中,心中发誓他日位极人臣,必将狼贪鼠窃之辈斩草除根,也未留意丫鬟上来的茶水,端起来喝了干净,片刻便虚软无力,委顿在椅上意识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