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并不关心潮崎久世是如何得知卡特弗斯回来的准确时间,他在凌晨三点醒来,附近安静的就像一片坟墓,只有动荡不安的潮水声。他把木板移回原位,点亮了罩着灯罩的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喝了一大口水。他吃了些东西,重新把整个过程又想了一遍,然后熄掉灯,走到被木板封死的窗户前,移开射击洞口处的木板,只露出枪管和瞄准镜。
他静静地等着,从瞄准镜里观察港口的动静,像一匹灰狼埋伏在冰雪中。大概在五点钟,海面上微弱的光线里出现了不同寻常的一点——卡特弗斯的快艇回来了。
琴酒放慢呼吸,减慢他的心跳频率,用手指逐渐对扳机施加压力。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种奇异的、万事俱备的感觉突然降临,他面颊贴着枪身,慢慢地扣紧扳机。步/枪在他手里震了一下,随后又开了一枪。他迅速起身,把枪扔进包里,带上夜视镜,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漆黑的走廊。
几乎是同一时间,潮崎久世趁着夜色潜入宅邸。卡特弗斯带走了三分之二的保镖,而其他人也应当在催眠瓦斯的作用下昏迷,但在靠近卧室的时候,那个东南亚血统的保镖就像只被割掉了舌头的猎犬,突然在黑暗中咬住了他。
他移动得非常快,那一瞬的冲击将正经过走廊的潮崎久世猛地撞到了墙上,如果不是穿了防刺服,紧跟着撞击那一下的刺杀就能当场要了他的命。
潮崎久世咬着牙没让枪脱手,在第二刀刺下来的时候击中了对方的肩膀,他们在漆黑的走廊上扭打在一起,哑巴猎犬用刀在潮崎久世的胳膊上划出一条深深的伤口,他带着黄铜指套的拳头落了个空,被潮崎久世勾住左脚压倒在地上,用手肘绞住脖子,向左边扭。
解决掉保镖后,潮崎久世草草包裹住伤口,勉强让它不再流血。他仔细搜索了卡特弗斯的卧室,这个恶棍当了十年的代理人,知道太多的秘密,但他不会一次性卖掉,饥饿营销才是应对FBI的正确方式。潮崎久世现在需要搞清楚的就是他究竟出卖了哪些情报,而哪些还在安全范围内。
他的卧室很大,有一张漆得光亮的欧式松木大床,紧闭的窗户带有百叶窗板,褪色的镀金隐隐闪光。暗红色的沙发前摆着咖啡桌,有一个半空的苏格兰威士忌酒瓶、几个空的苏打水瓶子、两个酒杯和一个塞满的玻璃烟灰缸。整个卧室都呈现出主人刚离开的样子。
潮崎久世没在这里找到什么线索,整个房间干净得不可思议,这显然不是FBI搜查后的结果,他们可没有什么餐桌礼仪。他眯起眼睛,转身看向躺在门口的保镖,回忆着曾经通过监视器看到的情景。
他们散步的时候总会有保镖跟着卡特弗斯,有时候是一个,有时候是两个,东南亚人总是固定出现的那个。比起另一个明显带着FBI风格的保镖,他和卡特弗斯靠得更近,有时候透过卡特弗斯的眼睛短暂一瞥,潮崎久世能看清楚地看到从那张精致而完美的脸上透出的温驯。丝线般的长睫毛底下,是一双空洞的烟灰色眼睛。他简直就像是一百年前西方对东方人傲慢幻象的具现,是古老又慷慨而不求回报的佛母,最终消逝在命运的浩瀚中。
他真的是卡特弗斯来到曼谷后才雇佣的保镖吗?潮崎久世突然不确定起来。他回忆曾经目睹过的短暂瞬间,性很容易屏蔽其他秘密,也许就是这个让其他人都不由自主挪开目光的隙地,主人和猎犬共同隐瞒了什么。
潮崎久世比琴酒晚半天到达曼谷。穿过黏稠的人群,一面朝着运河的酒店正被暮色用温柔的魅惑笼罩,白墙呈现出一种剔透的粉红。他在热烘烘的气息中踏上大理石台阶,不明语言的音乐呜呜咽咽,好多年轻男女在庭院里闲逛,拨弄一种柔嫩脆弱的红色花朵。
走廊上有长长一溜关着门的房间,潮崎久世打开其中的一间。空调早已开启,他迫不及待地冲进浴室把自己淋个彻底,等擦着头发出来时,琴酒和伏特加已经光明正大地入侵了这个房间。
他们没有开灯,黯淡的暮色隐约勾勒出身形的边缘,这样的情景往往会把那些被威胁的人吓一跳。但潮崎久世毫不犹豫地按下开关,倾泻而下的灯光冲走了所有阴险幻想,伏特加穿着条纹短袖衬衫,头戴一顶圆圆的遮阳帽,就像一座方塔屹立在客厅中央,厚重的面容绽开一片朴实的微笑,“我帮你叫了晚餐,Gentiane。”这一刻潮崎久世真的好喜欢他。
只一人独享的晚餐极其丰盛:脆炸香草蟹肉鸡粒、青咖喱鸡和蚝油爆炒时令鲜蔬,还有板栗冰冻鲜椰奶和红毛丹冰糕作为甜点。潮崎久世边吃边提醒正在启动Mac的伏特加,“把保温袋打开。”
在下一秒,和冰块、血水一起裹在密封袋里的断掌整个从伏特加手里滑到地上,坐在一旁的琴酒转向潮崎久世,他冲他咧嘴笑笑。
“要用掌纹才能进入另一套系统。”潮崎久世喝了一大口冰镇柠檬水,“卡特弗斯把电脑交给了那个东南亚保镖。”
他的轻描淡写里有种让伏特加感到后背发毛的悚然,在密封袋的外侧和旅行箱黑色的内衬上,都沾染着半干涸的血迹和星星点点的软组织残渣,他完全想象得出潮崎久世是如何那栋房子里搜寻消防斧、然后砍掉手掌用冰块保鲜,或许他在那里照过镜子,确定没有血飞溅到脸上。
最终伏特加有些僵硬地去浴室洗干净那只手掌,顺利地打开了Mac。剩下的事不再和潮崎久世有关,琴酒大概会前往美国一段时间,去处理卡特弗斯留下的烂摊子,东京将进入短暂的权力真空期。在这期间究竟会有什么趁虚而入呢?潮崎久世咀嚼着鸡肉,忽然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