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松手。”晏秋辰手上发力，将人拉了上来。

夕岚重新触碰地面，不，也不能说是地面。这里只有空白，好像他们现在能站着，也是因为这一小块“空气”是可站立的。

“晏先生，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夕岚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他还记得，这里是夏烨的梦。所以，这个晏秋辰是谁？

难道晏先生闯进化妆间了？那他现在是跑到晏先生的梦里来了吗？

就在夕岚头脑风暴的时候，晏秋辰解答了他的疑惑。

“我是来找你的。”他说，“结界师和巫师已经醒了，夏烨过一会儿也会醒，你不该留在这里。”

“所以这里是……等等晏先生，你也在做清醒梦？！”

夕岚都快呆住了，自打进入梦境以来，他的认知受无时无刻不在被冲刷。

不是说清醒梦很少见吗？他是因为001和007才清醒，歌者是污染物的饲养者所以清醒，那晏秋辰又是因为什么？！？

而面对夕岚的惊讶，晏秋辰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

“我从不做不清醒的梦。”他说，“这是个人天赋。”

“……好吧……”夕岚捂脸。

看来他对人的认知还是不够齐全……

“那夏烨那边呢？”他问，“他还在梦里吗？我感觉他的梦有些不对劲，可以去看看吗？”

“……他在那里。”晏秋辰指向一个方向。

夕岚朝那里看去，只见周围又换了一个地方，看装潢，好像是……法庭？

“异能者血刃，用异能杀死普通人三人，你对自己的罪行可有异议？”法官坐在审批桌上，表情严肃冰冷。

“我没有异议，他们确实死在我手中没错。”虽然是被告席，夏烨一点也不显慌张，“但我想知道，对于黑市中的人犯下的罪，你们为什么视而不见？”

陪审席传来窃窃私语，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肃静！”法官用小锤敲了一下，压下法庭中一切声音。

“血刃，你是觉得，那些人该死，所以你要代替法律审批他们吗？”

“当然不是。”夏烨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额外明亮，“他们很谨慎，没有留下犯罪证据，就算我说他们参与人口贩卖和禁药运输，你们也可以辩解说他们是路过的不知情者。

“所以我没有代替法律，我只代表我自己。”

“你……”

“现在是末世，我要服软，要以大局为重。你想这样说，是吗，法官先生？”夏烨冷笑。

“因为你们所谓的‘利大于弊’，黑市在基地存在数十年，多少人因为黑市家破人亡？就因为他们是普通人，是‘可再生资源’，你们便能无视他们的痛苦吗？

“你们知不知道，每有几个人从黑市获利，就有一个人在无人的小巷里惨死？难道在你们眼中，牺牲少部分人来换取安宁和‘繁荣’的做法，是正确的吗？

“说到底，这个‘利大于弊’，这个‘难以铲除’，到底是谁评判的？我不相信42会做出这种人工智障一样的判断。

“人之所以为人，正因为他们会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而懊恼，会为同类的死亡而悲伤。我想知道，包庇黑市的你们，还有人性吗？还是真正的人类吗？！”

“肃静！异能者血刃，你的问题本案毫无关系，请慎言！”法官敲下锤子。

“……”夕岚看着法庭上的这场审判，这一瞬间，他感觉这法庭就像一个剧院，上演着一出闹剧。

“别看了。”晏秋辰捂住他的眼睛，“接下来的可能会过于血腥，少儿不宜。”

“……我不是少儿。”夕岚去扒他的手，没扒下来。

他的耳中，传来争吵声、打斗声，在这场闹剧之中，只有他们二人所在之处是干净的、安全的。

许久，夕岚问：“真实……是什么样的？”

“……你问这件事吗？”晏秋辰问。

“嗯。”夕岚点点头。

“我是十八岁后来到第六基地的，这场事件，我没有在场，但听夏烨和42说过。”晏秋辰说。

“在已经过去的现实里，禾慧晴死了，夏荧惑只找到了她的尸体。

“当时她已经选好了专业，正准备启程，却被父母以高价卖给了黑市。

“夏烨也到达了那个地下室，他问夏荧惑要不要杀了那几个参与人口贩卖的人，得到的回答是……”

————————————

[“放了他们吧，杀死他们，没有意义……”女孩的眼眸没有光泽，只是静静地看着友人的尸体。

“杀一个恶人，还有千千万万恶人，铲除一个黑市，还有千千万万黑市。所以，没有意义……”]

————————————

“后来，她因为伤人被送上了军事法庭，因为情节并不严重，她只是被降了军衔，并拘留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里，夏烨时常去看她。她一开始还很阴郁，但渐渐地好了起来，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放下了。

“但我们都错了，在结束拘留后的第一个任务里，她去往荒野，当着夏烨的面注射了浓缩污染药剂。

“直到那时我们才明白，就在她被拘留的那段时间，玛门的人找到了她，并向她发出了招募申请。”

————————————

[“我想了很多，哥哥。”因为注射了药剂，夏荧惑的四肢开始扭曲，发出骨骼和血肉溶解的声音。但她是笑着的，甚至笑得比以往都要灿烂。

“能毫无悔意地将他人推下深渊，能心安理得地躲在别人身后的人类，不是我想要的人类。

“我会……和玛门一起，消除那些愚笨贪婪的人……我会…缔造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一个善良的人可以真心笑出来的世界……哈哈哈……”]

————————————

“她临行前说了很多话，我们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她在控制生物的时候会获取它们的记忆。通过这个能力，她知道了很多密辛。

“比如，八年前污染雾事件的凶手，几年前亲人被污染物伤到，周围的人在没有测污染值的情况下擅自将他们杀死。所以他对人类的正义和生存方式产生了怀疑，决定成为一个疯子。

“比如，七年前的那场火灾，起因不是财产纠纷，而是两个大商人有利益冲突，其中一个故意烧了另一人的办公室，后来蔓延成大火。

“再比如，街道上对她笑的和善的老奶奶，心里想的是‘有这么优秀的基因就该去生孩子，多给基地产些异能者啊’。

“她悄悄做了统计，发现九大基地的污染事件有20%是人为，普通事故更是有60%是蓄意。

“大大小小的事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觉得人类没有希望了，她要加入玛门，以自己的方式‘拯救’人类的未来。”

“……”夕岚静静地听着，没有回答。

“你不开心吗？”晏秋辰注意到他的沉默，“抱歉，我不该说这么多。”

即使这些事他以后也可能会知道，放到现在……好像还是太早了些……

“我没事。”夕岚轻轻摇头，“我只是感觉……原来从心灵上摧毁一个人，是那么的容易……

这里是“美梦”，所以禾慧晴没有死，夏荧惑也没有加入玛门。

“所以夏哥梦见的这个法庭，法官和他，都是他自己扮演的吧？一个扮演感性，代表自己真实的想法，一个扮演理性，从基地整体出发。”

“……你很敏锐。”晏秋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夕岚……果然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他平常并不外露，表现得像个傻子罢了。

地面传来微微震动，天花板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

夏烨的梦，要醒了。

晏秋辰松开手，夕岚睁开眼睛，见周围正在瓦解，就像燃烧后的树木化为灰烬吹散一般。

在二人即将脱离梦境时，夕岚突然回头，眼眸中的清澈和懵懂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没有光泽的稠黑，和情感与记忆的沉淀。

“他”对晏秋辰说：

“谢谢你们最近的关心，‘我’和夏荧惑不一样。‘我’永远不会对人类失望的。

“因为，我曾见过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