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伸手撩了一下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他穿了一条破洞牛仔裤,上半身是一件牛仔马甲,露出的古铜色皮肤在酒吧暗沉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迷人,像是擦了一层淡金色的蜂蜜。
“沈鱼你好,我是阿杰,是这个乐队的主唱加贝斯手。”阿杰说,“听星晨说,你们在大学的时候组过乐队,你的架子鼓打得非常好,现在要不要再过过瘾?”
沈鱼看了许星晨一眼,“那就再试试?”
阿杰说:“可以的,你想打什么节奏?这里的架子鼓是双踩,你如果不习惯的话,单踩也可以。”
许星晨用肩膀顶了一下沈鱼,“阿杰,你这就是在小看我姐们了,她大学可是用双踩的奇女子啊。”
阿杰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那可真是太厉害了,我们可以来个慢摇。”
“不用,32节拍的就可以。”沈鱼接过鼓槌,然后将右臂半截袖的袖子挽了上去,“打哪首歌都行,如果你们没有想打的,不如我开个节奏?”
阿杰笑着说:“可以啊。”
“我之前特别喜欢一个动漫,想打它的op已经很久了。”说完,沈鱼将手中的鼓槌转了个圈,然后双鼓开起了节奏。
许星晨双眸一亮,拿过阿杰身上的贝斯便跟上了沈鱼的节奏,“小鱼儿,我是不是很懂你?”
沈鱼朝着许星晨笑了一下,然后稍微加快了一些节奏,“许星晨,跟上。”
“小瞧我?”
沈鱼神情有些麻木地敲着架子鼓,心里装得却一直是今天上午在公交车上看到的一幕,熟练的肌肉记忆带动着她捏着鼓槌去敲击鼔面,连刺耳的吊镲声都没有将她唤醒。
死亡带来的离别像是一匹快马,无法精准的预计它会从哪个方向以怎样的速度来临,只知道它会来临,可能是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以高低快慢四个速度,有时疾驰来得出乎意料,有时缓慢如同刀尖跳舞,但是总会来的,无一次会缺席,到来时会发出清亮的鼻鼾声。
“沈鱼,你今天怎么不在状态啊。”
沈鱼陷入酒吧的沙发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舞台,听到许星晨的声音后眨了眨眼回神,“啊?我敲错音了吗?”
许星晨摇了摇头,她端着一杯玛格丽特与沈鱼并肩坐着,挑眉看着沈鱼,“那倒没有,你谈恋爱了?”
沈鱼哭笑不得地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因为你刚刚出神的样子,特别像许星纯失恋的时候。”许星晨的红唇靠近玻璃杯的边缘,粉红色的酒液像是她晕染过的口红,色/情又漂亮,“该不会是那个年纪有点大的检察官吧,我后来想了想确实年纪很大,只不过我当时被自己想象出来的美色弄昏了头。”
沈鱼摆了摆手,随口胡诌道:“没有的事,可能昨天晚上玩游戏玩得太晚了,而且身为社畜打工人,我哪里有精力和时间来泡吧,大概有些不适应吧。”
“太惨了,宝贝,通过你,我可以预见我以后的生活了。”许星晨喊过服务生点了一杯长岛冰茶给沈鱼,“来吧,放松一下,只许你喝一口。”
沈鱼说:“什么啊,你毕业之后直接进你们家公司多好?干嘛还要来体验打工人的心酸?”
许星晨自暴自弃地说:“能直接空降成管理层吗?还不是要一点一点从基层做起,打工人难啊,说不定我以后比你更累,公司基层卷啊。”
沈鱼偏头看向许星晨,“对了,许星纯也该报大学了吧,要报哪所?”
“我爸妈不打算让他参加高考了,让他去国外读书,但是他自己更想在国内读,考个国防之类的,到现在还没商量好,在家闹脾气呢。”许星晨啧了一声,“叛逆期的小孩真是难管,小鱼儿,要不你改天用正义铁拳教训他一下呗,你要知道许星纯小时候可是最怕你的。”
沈鱼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长岛冰茶,摇了摇头对许星晨说:“不,我要做淑女。”
“我允许你做外表的淑女,内里请暴力一点,最起码对许星纯暴力一些。”许星晨看着面前的桌子上放上的两杯新酒,有些不明就里地看了一眼服务生,“我们没新点。”
服务生微微一笑,“这是别人请的,已经买过单了。”说完,他便侧身示意两人去看吧台的位置,那里除了成群结队的酒客之外,只有一个在炫技的调酒师。
许星晨啧了一声,从挎包里取了几张钱出来放在了服务生的托盘上,并微笑着说:“谢谢他的好意,我们不需要。”
“小鱼儿,喝完这杯我们去吃夜宵了,我刚回来可不能让我爸妈发现我又出来疯玩,我家也要求我做个淑女。”
“好。”
沈鱼端起长岛冰茶喝了一大口,然后拎起自己的帆布包准备跟许星晨离开。
“你这一口喝得也太多了,小心一会不舒服。”许星晨一边小口抿着被子中的玛格丽特,一边看着沈鱼手中少了一半的长岛冰茶。
沈鱼扇了扇脸上突然涌上来的热气,“一会就好了,难得喝一次酒啊,不得喝得尽兴一点?”
许星晨放下手中的杯子,拿起一旁的挎包,挽上沈鱼的手臂准备离开酒吧。
谢恪筠快步上前拦了一下沈鱼二人,“沈小姐是觉得我的赔礼太敷衍了吗?我也不知道你们平时都喝什么酒,只是将你们点过的酒又点了一遍。”
许星晨被吓得往后躲了一下,随后好奇地看着沈鱼,调侃道:“小鱼儿,朋友吗?不介绍认识一下?”
沈鱼歪头看了一眼许星晨,“不是朋友,我昨晚被车撞了,开车的司机就是他。”
许星晨顿时瞪大了双眸,她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然后关切地将沈鱼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小鱼儿,你没事吧?怪不得你今晚状态这么差呢,我们也没必要非今天出来玩,不是吗?”
沈鱼说:“我没事啊,今天下午睡了一下午呢,晚上也该出来放松一下了。”
许星晨挽了挽手上的包带,她拿着手挎包狠狠地捶了一下谢恪筠的肩膀,“王八蛋,你怎么开车的啊。”
谢恪筠将许星晨给的钱又还了回来,“这些酒钱不用给我了,就当我请你们喝酒吧。”
许星晨毫不客气地将钱拿了回来,“反正你给的酒我们也没喝,小鱼儿,我们走。”说我,她便拉着沈鱼走出了酒吧。
两人在中心路打车去了商场,进了一家常去的火锅店,在临窗的饭桌上点了两人最爱的牛油锅底。
许星晨捞了几筷肉塞进了肚子里,热气腾腾的羊羔肉下肚之后顿时驱散了之前玛格丽特带来的凉气,她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在外上学的时候就想着这一口了,都把我给馋瘦了。”
“近日,高速公路上发生多车连环相撞事故,其中一辆车已经严重变形,目前已死亡三人,轻伤十人,此次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沈鱼听着火锅店里的新闻,从锅中捞了一筷子肉,默不作声地裹上调好的酱汁送进了嘴里。
许星晨扭头看了一眼新闻,“最近多事之秋啊,这样的大型事故很多,之前的时候我还看到一则国外新闻,峡谷吊桥断了,一桥的游客全掉下去了,太可怕了,我都不敢出去玩了。”
沈鱼抬头看了一眼新闻,福至心灵觉得高速路上死亡的是王云峥一家三口。
许星晨见状便放下了筷子,一脸担忧地说:“小鱼儿,你有什么心事不能给我说说吗?平时这个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说,许星晨,你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怕这个?不是常说死于意外那是自由,起码实在完成自己心愿的路上,死在病床上才叫折磨?”
许星晨学着沈鱼的语气,说完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鱼抬头看了一眼许星晨,笑着说:“因为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多吃点,我都感觉你瘦了。”
“真瘦了?!”许星晨一脸惊恐地拿起了手机当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肯定是论文把我折磨瘦了,真掉了脂肪,我这身材就不好看了啊。”
“没有的事,依旧很好看,很傲人......”
沈鱼说话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一个分外眼熟的人走了过去,身高长相发型都比对得上,只是侧脸沧桑了不少,那人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夹克衫,走路微微有些驼背,口中衔着一只刚点燃的烟,片刻之后便按灭在了路边的垃圾桶上。
沈鱼倏地站了起来,“星晨,你先吃着,我出去一下。”说完,她从桌子上抽了一张餐巾纸,随意地擦了擦嘴后,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谁啊,谁啊?”许星晨看着沈鱼往外走着,急切地问道,“你到底看到谁了?!”
等沈鱼追出来时,人行道上的红灯变绿,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来回对冲着,附近又是商业街,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神态各异的人海中却没有刚才看到的熟人。
沈鱼顿时觉得自己一整天堪堪维持住的情绪有了决堤的迹象,她不甘心地来回找了几家就近的店铺,全都一无所获。
“沈飞!!!”
沈鱼急促地呼吸着,一边寻找着一边往前走着,悲伤、难过与急切混杂在一起迅速涌了上来。
“哥!!!”
在沈鱼即将踏入马路上时,一只手直接将她拉了回来。
“红灯,小心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