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谢老怪,林夕月幽幽叹气。
“谢老先生上次回桃源镇,已经是一年前了。”
“我也想念师父,”林夕眠嘴里包着米饭,腮帮子圆鼓鼓的,“可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找不着他。”
谢老怪是名震江湖的“老顽童”,人人称颂他武功高强,人人敬他三分。但他的真实身份是个谜。他从哪儿来,师出何门,无人知晓。
林夕眠自然也不知道。原身曾好奇发问,谢隆德不愿透露。他捏着花白如雪的羊须胡子,笑呵呵地故作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呀,阿眠。”
印象中,师父只正儿八经地回答过一个问题。
那日她练下一套剑法,剑光霍霍,骤如闪电,名为“雷霆收震怒”。日落西山,倦鸟归巢,她累极了,在山顶一块巨石上躺下。
原身问:“师父,您只有我一个弟子吗?”
多年前,谢隆德骑着一头小毛驴,路过桃花盛放的镇子,从千百个孩子之中选中她。这似乎是传闻中唯一一次收徒。
晚风从长空而过,谢隆德久久不答。
半晌,他才低低道:“……不,还有一个,算是你的师兄吧。”
谢隆德眯眼瞧坠落的夕阳,鬓角银发染上余晖,少有地露出忧郁神色。
“我从没想过会把他教成那样,不提也罢。好在你不入江湖,碰不着他;要是碰见了……”
原身好奇道:“倘若碰见了师兄,应当如何?”
“跑,”谢隆德饮下一口烈酒,回答道,“赶紧跑,千万别让他知道你是我徒弟。”
……
“阿眠,想什么呢?”
林夕眠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就是想师父了。”
她吃饱喝足,拿帕子擦掉嘴角油腻,主动包揽洗碗的活儿。
“……对了,今日可有空闲?我们将新屋装扮装扮。”
她把搬家的事交给林夕月去安排,姐姐喜欢哪儿便住哪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挑选好了。
“有,不过我要先去给江少爷看看病。”
一日三次的诊断,少一次都是不称职的行为。她匆匆为江潮把过脉,便告假去陪林夕月逛铺子。
两人去镇上最好的店铺挑选锦缎,购置家具。林夕眠依着姐姐的意见来,力求让姐姐高兴。
春风拂过,窗外鸟雀高歌。她抚摸丝绸缎子,手感柔滑细腻。布帘由金丝线缝制,光彩夺目。
林夕眠轻快地吹了一个口哨,朝主人招手示意,高声道:“老板,有没有湖蓝色的绸缎?我阿姐喜欢。”
林夕月静立一侧,眼底情绪隐晦不明。她干笑着,轻声道:“阿眠,自从那次你重病,性子真的变了许多。”
“是吗?”林夕眠轻轻挽住她的手臂,莞尔一笑,“但是我对姐姐的爱没有变啊。”
*
归来天色已晚。夜色静谧如水,江府灯火通明。路过庭院时,闻见阵阵桃花香。
远远瞧见桃树之下有一道模糊的黑影,身形似鹤,端坐于石凳之上,身边没有旁人。风一吹过,花瓣散落一地,坠落在少年华贵的衣襟。
“江少爷?”
“林姑娘。”
恰巧遇见,她照例替江潮诊断。
江潮顺手将石桌上的白玉盘递给她:“来一块。”
低头看去,是四四方方的梅花糕,乖巧地躺在盘中,散发淡淡的香气。
林夕眠拾起一块放入口中,细腻的甜点缓缓化开,香软可口。
她猛然想起一件正事:还没有把崔鹤帆的日记要到手。对啊,自己的目的是来寻找前辈笔记,对江潮的怀疑让事情打岔了。
不难,找个由头,就说是好奇。
……不过,江潮若是穿越者,看了日记以后毫无动作,估计日记没有书写重要内容。
不管了,先借来。
林夕眠沉思片刻,故作平静之态,道:“江少爷,你这几日苦习机关玄妙,自然也知晓大师的笔记,上面文字诡秘,无人能解。今日我突发奇想,想去铺子买上一幅字瞧瞧。那人却说,笔记全被少爷你买了去……不知可否借来观赏?”
“大师的笔记?”江潮一愣。
他很快收敛疑虑的神情,笑道:“林姑娘想看自然不是问题。只是我的屋子……今早你也瞧见了,乱七八糟,笔记零零散散的没整理。待明日收拾好再差人给你送去吧。”
“好,多谢了。”林夕眠满心欢喜,转身回屋。
“林姑娘。”江潮忽然叫住她。
朗月高悬,他的声音清如流泉,涌动在月色中。
“你喜欢这里吗?”
江潮的问话显然只说了半截。
“这里”指哪里?江府?桃源镇?还是整个武林?
她对这个武侠世界,说不上讨厌,但绝对算不上喜欢。
林夕眠只当他问的是江府,便答:“自然喜欢,老爷和夫人待我都是极好。怎么了?”
“我也喜欢,但总感觉这儿少了点儿什么。”
月明星稀,庭院桃树层层叠叠,空明似池塘水底。江潮玄色锦袍如墨一般,染上夜里寒气。他轻笑,俊朗的眉眼间带着几分阴郁。
“……我就是随口说说,别让我爹娘他们听了去。”他捏住一块小巧的梅花糕塞入口中。
“我明白。”
月色溶溶,清辉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