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章倒是不隐瞒,直接道:“今夜江府的下人聚在庭院吃饭,我踩着砖头翻了墙,悄悄溜进来的。”
他的眼眸温柔下来。
“阿眠,你听说你要和江家少爷离开镇子,没有这回事儿吧?”
林夕眠道:“不,我就是准备同江少爷离开。”
“凭什么?”葛章急了,“你和他才认识几天,他是什么好货色,我们都认识了……”
话音未落,只听庭院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月光洒在斑驳的石板上,映出一片片鱼鳞般的银白。角落里的花草在夜风中颤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银辉下,一个俊逸修长的少年缓缓现身,墨色长袍翻飞,袖口处金色云纹熠熠生辉。
“哟哟哟——”那少年冷啧一声,音调清朗。
江潮眉眼一沉,冷声道:“哪里来的流氓,从外面翻墙进了我家,还对林姑娘动手动脚的,真是没礼貌啊。”
葛章夜入民宅,自知理亏,红着脸辩解道:“你知道什么?我才不是流氓!”
“不是流氓,”江潮挑眉一笑,“那你摸夕眠的手干什么?看手相?”
这声“夕眠”传入葛章的耳朵里,他心底愤恨,一双泛黄的眼珠死死瞪着眼前的两人,道:“谁允许你这么叫她的?这样亲昵,她是我的未婚妻!早早就定下了……”
江潮摊摊手,“你们俩的婚约已经不作数了,整个桃源镇的人都知道。”
林夕眠立马道:“不错,我与你早无瓜葛,你不许再纠缠。”
江潮道:“走吧,不然我可赶人了。这是我家,从哪里翻进来的,就从那里翻出去。”
葛章站着不动。
江潮冷嗤,望向自己瘦长的双手,“我说人渣,我练剑十载,江湖中少有对手,你要是再不走的话……”语毕,他握紧了拳头,手指发出吱咯的声音。
林夕眠看向江潮,虽然有撒谎的成分,但他打葛章还是轻轻松松。
“我……我不走!我还有话要说!”
下一刻,细长的手指一把揪住男人凌乱的衣领,冰冷的字眼从薄唇吐出:“已经提醒过你了,别怪我不客气。”
砰——
江潮上去就是狠狠的一拳。
葛章身子趴在地上,领子被紧紧揪住。他面色潮红,眼珠晃悠悠转了几圈,全然没有方才宁死不屈的气势。
“阿眠,阿眠!”葛章向她挥舞双臂。
林夕眠立在一旁,两手抱在胸前,一言不发。
江潮的拳脚功夫是差,但打一个刀剑不沾的葛章还是绰绰有余。
他自然无意取葛章性命,打了几拳及时收手,提起男人往远处泥沙处一扔。
一声巨响,月光如霜,僻静的庭院上尘埃四起。
江潮道:“以后别来找夕眠了。你们二人已经退婚,她也不想见你。”
片刻后葛章爬起身,抹抹嘴角的血迹。他不理会江潮,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林夕眠。
树影婆娑,月光斑驳。她一身明媚的杏黄绣花襦裙,头上绑着明黄发带,站在白石台阶上,正居高临下地看他。
瞧他的眼神像瞧一只狗。
葛章眼眸布满血丝,里面燃烧气愤与不可置信。
“我们走吧,不用和他废话。”林夕眠拉着江潮的衣袖,转身往内屋去。
背后传来男人急切的声音。
“等一等,等一等!阿眠,你马上就要走了,这、这是我最后的话……”
林夕眠思索片刻,转过身来,她倒要听听渣男最后到底要说什么。江潮亦停住脚步。
葛章站在桃树之下,双手攥紧沾上沙砾的灰色长衫,月光映照下的脸庞青一块紫一块。
男人幽幽叹出一口气,收敛了眉宇间的不甘与愤怒,再次试图用过去感化她。
“阿眠,阿眠。我知道那次病重,你的性子便与从前大不相同了。是我的缘故!但不管你如何变化,你永远是我的阿眠,是我唯一的妻子!
“你不记得了吗?那时候我们一起去喂牛、劈柴砍树……阳光明媚,风儿轻快,田野间还有许多各色的花,你喜欢采几朵戴在头上,还说要为阿姐编手链……砍柴时你那么照顾我那么体贴我,总是挑重的那一担,我记得,我都记得……”
“你就当曾经的林夕眠死了吧,”林夕眠眼底满是冷漠,离开前最后对他说,“死在了你沉迷博揜输光了钱财的日子里,死在了你明知道她病重却不肯来看她一眼的晚上。”
……
离别将至,文棠再舍不得也无法了。她为儿子备好车马衣裳,金钱不用多带,备上银票,有江潮的身份和脸就够了。
江府高大的桃花树探出大门,一阵风过,簌簌而下。
府上众人为二人送别,林夕月也来了,与江氏夫妇站在一处,她的目光满是温柔与不舍。
江府不缺兵器,老七从兵器库里挑出两把剑,放入剑匣送给他们。二者由著名的铁匠叶大师锻造而成,一把称“听雪”,一把唤“见霁”。
江潮客气地伸手,“你先选。”
“我要这一把。”林夕眠拿过剑匣中的“听雪”剑,道。
手中剑鞘冰冷,镌刻着精美的雪花图案,利剑出鞘,银光闪烁,端是一把锋利珍贵的好剑。正好自己缺一件得体的兵器。
江潮笑道:“那剩下的‘见霁’就归我喽。”
老七仍旧穿着江少爷亲自挑选的粗布衣裳,沉声问道:“少爷,你真的不带上我吗?少爷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如今怎么……”他哀叹一声,没再说下去。
“七叔,我已经长大了,”江潮笑道,“您在家好好休息,我和夕眠一定会平安回来。”
远山辽阔,山河万里。她与江潮共同向江府门前众人鞠躬,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①。告辞!不过,我们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