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见青看着九方廿将老皮带走后,发现范禾易的手微微发抖,附上去才惊觉他指尖冰凉,身体的肌肉紧绷的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高见青没有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试图能给他一点热量。
“常生来电话了,和悦没事,他们现在都在酒馆,不会再有意外了。”老孔挂了电话,回头望向两人,视线最终落到范禾易的衣服上,“去洗洗吧,这一身血不像样子。”
范禾易低头看着地板摇了摇头,不肯说话的样子。
老孔明白他心里的想法,此时看着他那张苍白的脸和单薄的身子却也说不出重话,只能轻声安慰:“老皮交给九方,你现在也做不了什么,难道要一直这么等着?这事情能算做天灾,也能算是人祸,但不管怎么论都论不到你头上,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大包大揽的。”
范禾易还是站着不动。
老孔干脆直接上手,走近了些示意一边的高见青推着他往前走:“听话,收拾收拾,再有情况还得靠你呢,现在这样子要怎么出门。让见青陪你去洗洗。”
高见青留心观察着范禾易的表情变化,手上舍不得用力,只轻轻握着他的手。
但老孔却是用了力气的,一直把两人推进洗手间。
门的隔音效果很好,老孔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进来闷的像是来自外太空:“见青你帮着他,洗干净再出来啊。”
外面又陷入一片寂静,高见青看着范禾易满身满脸的血,胸腔里因为担忧不断胀起的气球瘪了下去,留下的只有皱巴巴的表面。
高见青转身打开浴缸上的花洒,洗手间迅速被水声和升腾起来的雾气填满,等待的时间,他扯过架子上的毛巾打湿,走到范禾易面前替他擦掉手上的血。
毛巾在热水里浸过,暖呼呼的,像是刚出生的毛茸茸的小动物。
范禾易的手被裹住,轻轻擦拭,两人站得近,近到能不受影响的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高见青替他擦干净了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时,手背上落下了一滴热热的液体。
他怔了两秒,抬头——
那双有时倦怠,有时狡黠,有时可爱,有时爱人的眼睛……
那样的一双眼睛里此刻只有泪,像一汪不会枯竭的泉眼,不断地流着泪。
“怎么了?”高见青放下手里的毛巾,不顾范禾易满身的血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带进怀里,声音轻缓的像在和小孩子说话,
“禾易,为什么哭呢?”
“我们走吧。”被圈在怀里的时候,范禾易再也控制不住,语序混乱的不像话,“买去意大利的机票……意大利……我们现在走,不,我们等老皮好了立马就走……”
高见青等着他说完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手上学着记忆里高母哄他睡觉时拍打的节奏拍着他的肩膀,直到范禾易勉强平静下来。
“都会好起来的。”高见青只重复着这句话,肩膀处的衣服被泪濡湿也努力装作不在意,他不断不断地重复着,只是谁都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因为心疼范禾易说出来,还是在借此麻痹自己,能够镇定的面对眼前的情况。
浴缸里的水温度正好,温热的,比正常体温高上几度,流动的,只要躺到里面反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重新回到了母亲的羊水里,安全又温暖。
高见青挤了洗发水在手心搓出泡沫才上到范禾易头上,动作轻柔的不像话,声音也是:“你的衣服我都收拾好了,等走之前叫快递过来就好,每一箱里面装的是什么季节的衣服都标在外面了。”
“我会好好学做饭的,等去了意大利也会给你做中餐,到时候你只要告诉我想吃什么,然后坐在一边等着就好。”
“我们去了意大利之后就买你喜欢的那栋有橘子树的房子吧,我会在里面给你架上一个秋千,到时候你陪我去买些花的种子种在花园里。照顾你,照顾花园我都能做好,我们的花园一定是整个城市最漂亮的。”
范禾易低垂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他没有说话,只是顺从的任着高见青动作,安静的坐在热水里。
高见青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应,继续说:“如果你放心不下老皮,我们就等到元宵节之后,这段时间我们陪着她安排好生活,等她适应好再走。”
捏着范禾易的下巴示意他仰头,高见青拿起花洒替他冲掉头上的泡沫,关掉水龙头后的几秒钟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范禾易保持着仰面的姿势一动不动,他望着高见青,瞳孔里映照着洗手间的灯,亮晶晶的,所有没能说出口的话都蕴含在这看似漫长,实则想起来便觉得短暂的对视中。
高见青深吸一口气,俯身吻了下去,细细密密的吻从额头到眉骨,从眼睛到鼻子,从唇间到下巴,最后一个吻落在范禾易脸颊上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