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栾树从卧室出来,闻钊正在客厅等着他,一双丹凤眼带着淡淡笑意。
笑里明显有对他的调侃。
宋栾树视而不见,语气冷淡:“你怎么还在这里?”
闻钊往后一躺,“我今天睡这儿了,防止有人兽性大发。”
宋栾树冷眼,喝了口茶润喉,抬步回房:“你好好休息,毕竟你要一个人去锦州。”
闻钊:“……”
看见那清越挺拔的身影,闻钊若有所思。
宋栾树骨子里是狂妄的,睥睨陈规,目空一切,强大的家世让他顺风顺水,不曾对谁低过头。他所谋划的都是宋家和他自己,但西樵一趟,他总感觉变了。
以前他对沈温瓷是纵容,可今晚闻钊却看见了他的紧张,他的温柔。
从小耳提面命的小妻子落了难,引起了他的恻隐之心,或许青梅竹马死对头的情谊变质了,他却毫无察觉。
又或许,察觉了,但嘴硬。
闻钊越想越有趣,拍拍屁股,起身上楼。
深更半夜,在客厅那座鎏金自鸣钟指向十二点,一身水汽的宋栾树再次出现在她房间。
卧室里光线昏暗,只有窗台边的紫檀横柜上,放着一盏流萤灯。
沈温瓷侧躺着,面朝落地窗那边,像是已经睡了。
宋栾树左右环视了一圈,搬了一张靠椅在床边,动作很轻。坐下后,拨开她的头发又试探了下她的体温。
沈温瓷没有睡熟,他一碰她,她就醒了。
她睁开眼,也不多说一句话,温柔安静的目光,全落在他那。
那双黑亮的眼睛正看着他,眼底毫无其他杂质,漂亮的像玻璃珠。像雾霭冬日里,悬在湖面上的那一抹月华。
“你怎么又来了?”她蓦然睁眼,入眼就是他眉头深锁的寡淡面容。
深棕色的台面上,酒了两滴未干的水迹,宋栾树端起水晶方杯,给她递了药,面无表情道:“你说呢?”
沈温瓷以为他觉得自己麻烦,好不容易恢复的那点元气,都用来生气了。
“我都说了我要回家的。”
沈温瓷咬唇,昏暗的萤火中,非要他看见自己委屈的表情,仿佛在说麻烦也是你自找的。
宋栾树瞥了她一样,把杯子放回原位,“你从小一生病就变得不太聪明。”
沈温瓷白了他一眼,悻悻的躺下来,手叠放在小腹上,不和他一般计较。
屋里有张躺椅,宋栾树拖到床边半躺着,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身子靠着椅背,长腿交叠,垫着手上的平板。他的坐姿看上去随性散漫,但他的神情,如砚里化不开的一团墨气。
双手不知道在点什么,看起来挺忙的。
两人无言,沈温瓷安心睡觉。她平躺,但洗了澡,太难入睡,安静几分钟,又翻了一个身。
宋栾树这里的房子和山越居不一样,这里的吊灯是铜质的,刷了黑漆,有种南洋风。
良久,沈温瓷仍然了无睡意。
鬼使神差的,想起来两人第一次见面。
宋栾树看见她手里的乌乌吓得满院子鬼哭狼嚎,宋爷爷好不容易把他逮到,要带他进去屋里,他死活不去。
那会儿正是夏天,他在屋外被热得满头大汗。宋爷爷怕他中暑去哄他,可他怎么都不愿意,后来几个大人轮着哄,气得宋爷爷说这小兔崽子三天不到上房揭瓦。
小温瓷估计知道他怕什么,就把乌乌放回了蛇窝。转头从房间里找了自己的小花伞,出去找他。
宋小树正在看树底下的蚂蚁搬家,小温瓷就蹲在他旁边,给他撑伞,黏糯的问他:“哥哥,你在看什么?”
后来,宋栾树说了什么?
沈温瓷仔细想了想。
他好像指着她的鼻子说,妖精!
那时候新白娘子传奇正火热,家家都在看白素贞,宋小树觉得拿着蛇的小温瓷就是活脱脱的妖怪。
之后,天天偷出宋奶奶的钵说要收了她。
即使沈温瓷和他解释过乌乌是条宠物蛇,没有牙齿,也不会咬人。
两人不对头的关系就此开始。
被窝里,沈温瓷把被子攒在手里,喃喃问道:“宋栾树,你不讨厌我,对吧?”
或许是她声音太小,半响,也不见宋栾树眼睛离开平板回答她。
“宋栾树?”
“听着呢。”
“你听着为什么不理我?”沈温瓷突然咳嗽了两声。
听见咳嗽声,宋栾树舍得才挪开那尊贵的眼神,两秒后,又冷淡移开。
“听不见傻子讲话。”
沈温瓷一听他这夹枪带棒的语气,扯动被子,猛的一翻身,背对着他。
屋里头安静极了,宋栾树像不存在一样。
但安静时刻没有持续多久。
“下了飞机去找你之前,我去了趟山越居,有个人跟我说,她叫沈三。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沈温瓷背着光,他看不见她的表情,等了半响也没得到回应。
他知道她没睡。
“你要不要给我说说她的来历?”
沈温瓷抵着唇,又咳了两声,“我不知道。”
苏云意的事情,来龙去脉不算复杂,但沈温瓷有点难堪,她不想讲。
可她不自知,娇生惯养,没有受过办法委屈的小姑娘,忍辱似吞垢,在外人面前尚且还能忍,在熟悉的人身边更加藏不住半点情绪。
宋栾树怎么会感觉不到她的异常。
如果不是沈三,她今天应该会不情不愿的来接机,然后吃饭,看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而不是像今天那样,吃几个荔枝就像喝了假酒一样,老是发脾气。
她对所有人都冷淡淡的,一看见他就要生气,宋栾树精神胜利法一下,或许这也算他的特殊待遇。
宋栾树一想到这,无奈苦笑。
这可耻的占有欲。
他抬眸,似笑非笑,“你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该喜欢你,还是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