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依旧安静的缩在原地。
“求人总得有些诚意吧…”阿迪雅希丝吐槽到,她脱下鞋袜把它们和外套一同放在长椅上,提起裙摆踩进污水。
柔软,湿滑,那些卵包裹着她的脚,她的手,她总觉得这温度过分熟悉,抬起头,恍惚间,在滑梯设施围成的圆形水域看到吴语笙苍白的笑脸。
是她的手。
这位神明的抚摸永远令她生理不适。
水花飞溅,涟漪接涟漪,落叶和绿藻相互碰撞,尘埃在被划碎的光束中起舞,她的心跳动越来越快,在赶到圆形水域的那一刻,她的手伸进水中,扯出一颗白色的头颅。
脑袋闭上了眼睛,被割下了耳朵,被缝上了嘴巴,在夏天的水上乐园里,沉睡着一颗头颅。
来自过去的孩子在夏日找到了未来自己的脑袋。
她总会找到她的。
春季,福利院。
王雅靠着树干,在她的脚边,两具矮小的人偶蜷缩在树荫下,周围散了一地照片。
扎辫子的小姑娘双眼被划掉,只露出了微笑的唇和唇角的痣;散发的小姑娘只剩了只右眼,王雅叼着烟,大拇指摩挲在小姑娘眼角的深色小痣。
是【王雅】和吴语笙。
“睡地上不凉吗?”王雅嘀咕着,伸手想捞起两具人偶仔细研究,却不料其中一具自动拆解胳膊腿脑袋各跑各的,脑袋在草坪上打滚,左腿蹦蹦跳跳的跳出福利院的大门,另外一具扭过头,没有五官的脸精准的对上了她的脸。
“死的是我,我死的很惨。”王雅托着人偶的关节,小人偶歪着脑袋,晃悠着双脚,无知无觉,无声无息。
“吱嘎,吱嘎。”
有笑声,器械还在运作,她却看不到一个人影,似乎有道看不见的屏障隔绝了他们的交流,王雅看向树干上的孔洞,把手里的人偶团吧团吧塞了进去。
福利院的后院有个小喷泉,幼年时,孩子们总说往水里丢牙齿就会有牙仙子往自己的枕头下放硬币和糖果,当时王雅也深信不疑,直到某天半夜起床上厕所,才看到“牙仙子”的真实面貌。
院长妈妈和两个姐姐轻手轻脚,她们掖好了孩子的被角,从口袋里掏出糖果压在柔软的枕头下。
有仙子。
没有异端的世界,她们确实是仙子。
王雅已经过了掉乳牙的年龄了,她站在喷泉边,对着顶上小天使掉漆的雕像双手合十,往水池子丢了枚积分硬币。
“咚。”
涟漪颤动,她闭上眼睛,小声祈愿:“胜利与荣耀向我俯首称臣。”
“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
阿迪雅希丝现在和这颗脑袋大眼瞪小眼。
她实在是想象不到王雅是怎么把吴语笙的头给砍下来的,她用那枚被自己打磨锋利的逆十字架割开了脑袋嘴上的缝合线,在她缺少了舌头的口腔里找出了一枚硬币。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阿迪雅希丝琢磨着这颗脑袋带给她的信息:“你看到了什么,你听到了什么,为什么这些说不出口?”
“世界的真相。”
“你的身份。”
“神明的游戏。”
“不,不对,这些早就不是秘密了。”她贴近脑袋原本属于耳朵的位置,轻声细语:“你故意的。”
“看到你的身影,听见你的声音,却说不出你任何的真实消息。”
“你这个可悲的家伙,已经要分不清自己是谁了,657个【自己】的记忆在混淆你原本的记忆。”
“你现在是哪个【吴语笙】呢?”
阿迪雅希丝把人偶的脑袋拆掉,换成了这颗脑袋,长着漂亮脑袋的人偶坐在长椅上,白色的卷发盖住了她的脸,也盖住了她微睁的双眼,以及一滴微不可查的眼泪。
“我会在冬天找到你丢失的东西吗?”阿迪雅希丝穿好了鞋袜,她站在圆形水域的中央,池底,安着扇掉漆的木门。
她最后看了眼人偶孤零零的背影,打开木门,落在了松软的雪地上。
“秋天的她会找到神明的身体吗?”
秋季,教学楼。
王雅很讨厌这,一切都起因为她被自己的“好同学”们推下了七楼。
教学楼依旧空无一人,穿堂风吹鼓窗帘,课桌上的课本书页胡乱翻着,钟表的时间紊乱,三根指针随意的转动,看天色,阴沉沉的,空气里有着潮湿的水汽和泥土的腥味,落叶飘落,盖住了水泥地上暗沉的血迹。
要跳下去吗?
从这里开始,从这里结束,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扑通。”
有人先她一步。
无头的尸体一具接一具的从七楼的天台跳下,王雅两枪崩碎门上的锁,她推开门,数不清的无头尸体齐刷刷的“看向”了她。
鲜血把校服的领子染到看不清原本的颜色,王雅用最快的速度更换弹夹,枪身上的黑色荆棘生长,缠绕住了她的手臂,尖刺扎进皮肉,贪婪的汲取自己的血液。
“扑通。”
尸体们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依旧排着队往下跳,很快天台上人数锐减,而王雅的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那些跳下去的尸体,残缺不全的尸体,又爬上了七楼。
“这他妈什么情况?”王雅放下枪走到天台边上,她低头看去,在鲜血和尸体中央,吴语笙对她露出个扭曲的笑容。
“要跳下来吗?”
她用口型说到。
“扑通。”
王雅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碎的不成样子,她展着双臂,指尖勾住了吴语笙白色的裙摆。
“我抓到你了。”
“我找到你了。”
“你跑不掉了。”
吴语笙还是笑着的,她的脑袋变成了数据故障的斑块,没有头的尸体摔进王雅怀里,血液倾倒,滋润着她的唇。
吃其肉,饮其血,复健康,她摇摇晃晃的才尸堆血水中起身,找到两栋教学楼中间那棵巨大的松树,凿开了它的树干。
“我找到你了。”
装着神明脑袋的人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眼眶里,镜片代替了她的双眼。
你在害怕什么?
我又在害怕什么?
我们在害怕什么?
死掉的她,死掉的自己,死掉的我们。
在秋季里,在萧瑟的秋风中,王雅怀里抱着她的脑袋,背上背着她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七楼,关上天台的大门,用通往春季的钥匙重新开启了那扇门。
“我--”
“将带给你春日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