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五六年前曾有这样一个传闻,说是前朝皇帝与皇后有一位公主,十分受宠,皇帝甚至想要封她为帝姬,而且这位公主后来在战乱中侥幸逃过一劫,暗中招兵买马,试图发动叛乱复国,看起来,这木雕倒有可能是传闻中那位公主。”
“是吗?”霍卿荣回应的声音很轻,轻到喘息声略重一些就难以听清。
圆润的指甲掐近手掌心中,霍卿荣抬眸在黑暗中直直望向卫衍关切的目光,一瞬间,冰冷威严的眉眼倒与那木雕像的狠。
“衍兄,信这传闻所说的吗?”她问着,双臂环抱在身前,无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自是不信。”卫衍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见她问下去,还以为自已为了宽宥她找出来的这个传言有趣,抬手想去抚平她眉毛:“南境那年流行听戏。”
可是手刚抬起,她就受惊似得后撤一步,所以手只好僵在半空中,极不自然的绕到脑后,尴尬地挠了挠。
他又继续补充:“那些戏台班子什么捅破天的话本子都编得出来,我也是听秦大夫哄小秦玉的时候无意听了一嘴。”
“前朝皇帝早早就立了太子,听说那太子也勤勉刻苦,好端端地哪还要立帝姬,除非......”
“除非什么?”霍卿荣向他身侧走了一步,开口问。
卫衍突然笑开来,将火折子聚到脸下做了个鬼脸,掐着嗓子说:“除非那皇帝是个傻子。”
暗道中很静,这声奇怪的调子四处碰壁后被黑暗吞没,传回很小的回声,一声一声猛砸着她的耳膜,捶裂出血淋淋的伤口。
霍卿荣定在原地片刻,假模假样地挥了挥袖子却忘了现在穿的是窄袖的骑装,一时只好讪讪陪笑,笑着笑着又觉得荒唐至极,竟也真的开怀起来。
宽厚的大手终于如愿落在她头顶,卫衍俯首柔声问她:“对呀,卿荣就该多笑笑,你不必去计较朝堂那些阴谋算计,万事有你爹和我在呢,陛下会看到我们的忠心。”
抬手抹去眼角挤出来的水珠,霍卿荣点了点头,刚要应一声:“好。”
左侧黑暗中传来响动声,下一瞬卫衍额头处被什么东西砸出声闷响,他反手接住那物件,抬脚刚向左侧跨出一步,就与霍卿荣身形交错而过,立刻急得大喊:“卿荣!”
“你的对手是我!”
暗道中突然跳出一个壮汉,随后罡风袭来,半人高的弯刀劈砍而下。
若不是在前线多年反应快,卫衍早在这一刀下裂成两半,好在他及时拽倒了木雕挡在身前,即便这样也不可避免胸前传来一阵剧痛。
来不及念战,方才他被东西砸到脑袋之后,右侧暗道中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卷走了霍卿荣,她不会武功,在这里太危险了。
然而身后那人却不肯放过他,几刀砍碎木雕,就追了上来让他后背又挨了一刀。
虽不是要害,但这人手劲出其的大,还很聪明,刀落到下路旋起香炉,脆弱的线香断成几截,香灰倾洒而下洋洋洒洒飞入眼鼻,彻底断了他要去救人的路。
看来只有尽快解决这个人,才能去救人,卫衍想通,当即吹灭火折子,握紧长剑,脚尖点地攀住崎岖墙壁上的突起,避开香灰的范围屏息以待一击毙命。
且说这边,霍卿荣被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细韧长绳勒住腰,眨眼就在满地香灰中被拖行出数十米。
香灰争先恐口地往面门、鼻腔涌入。
这一瞬间太突然,她的肩膀在墙上撞得生疼,又止不住的咳嗽,喉咙火烧一般,还要分出心神,让被捆在腰侧的手挣扎开拿到袖子里的东西。
袖中藏着她不离身的长簪,尖锐的侧锋足已割断绳索。
在香灰淤积要往贴身的领口灌之前,霍卿荣顺利摆脱束缚,猛然滞留在地上,来不及多喘两口,她利索地爬起来,将长簪举在胸前,警惕地提防着暗处随时可能扑上来的敌人。
后退着直到背靠上冰冷的墙壁,霍卿荣稍微安心了些,然而暗处的敌人像是已经悄然离去许久不见动静。
霍卿荣心中盘算着时间,恍然发现隐约能看见自己的手,她被带到的这辨不清方向的地方,竟然有光亮。
卫衍那边不知何时能赶过来,时间紧迫,顾不上是否是敌人的陷阱,霍卿荣猫着腰一步一步走向那光的来处。
直到走出暗道,眼前突然开阔起来,迎面凉风更甚,阴柔的光布满一间屋子大小的洞穴,一尊菩萨金身下的莲花底座被摆在正中央。
霍卿荣走过去,抬头正好见一轮残月挂在青砖堆砌的井道中央。
她瞬间猜出自己身出何地,是寺中的那口井的井底,然而来不及高兴,余光中,身前一堆小山般数不清的木雕闯入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