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矗立于夜晚的塔屋透过窗将附近染作灯火通明,这是一月八号跨入九号的凌晨时分,前段时间用来庆祝圣诞到来的装饰还没被摘下来。
顺着黑色的哥特风式屋檐,垂直向下的是颜色分外热闹的暗红色彩灯,洛蔓贝尔在制作它上面花了好多功夫,提前几周便试着从自己珠宝盒中挑选出最合适被放在上面的宝石,再像是个科学室实验家那样带着透明的防护眼镜装备,拿起各种各样的工具进行电路结合。
这不太像她做的事,但用她来糊弄任何问起的人的说辞们来说,她真是疯了才会因为吉米·佩奇来为了一个自己并不在乎,也并不喜欢,且总会感受到孤独的节日这样费心。
但她仍然表现出了最适合一个妻子身份应该做的,自从一九七二年过去,不再是刻薄的孩子,洛蔓贝尔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来成为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妻子”。
坐在演出后台,她似乎与任何人都有着某种看不见也摸不到的屏障一般垂下头,偶尔手里会拿着某件从她衣帽间里,精心挑选出来的礼服,不规则的线条验证我最坏的想法。
——她是在又一次冲动后拿着剪刀来将那些价值不菲,明明需要被放在博物馆的玻璃罩里,随着时间一起被展示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设计叛逆划开一道道口子的。
不过,这或许也是她的解压方式,缝制或是用漂亮的红色打出中国结,再牢牢固定在大胆线条颜色碰撞的角落那,然后,兴致勃勃的扬起笑脸来问我:“安,你觉着它好看吗?”
回答她的一定会是我微微瞪大双眼后赞不绝口的那一句:“……哇,这可真是一件了不得的藏品呀。”
其中没有任何犹豫存在,在我看来,洛蔓贝尔就是一个了不得的艺术家,可以说这是因为长期与她打交道所以被她身上的一切草率感染,当然,也可以说,这只是仍然在呼吸的人将莫大的幻想滤镜施加在一个已经离去的人身上来怀念,可抛开这一切,我仍然会知道,洛蔓贝尔。
当我说,我知道她时,这并不代表我和任何只从新闻报道中听过她名字的人那样只知道她不算太在乎,但也过分强压着自己要努力去追求的冰冷奖项与赞扬。
我知道她,知道真实的她。
其实这一点也不难以发现,身体内流动着温暖血液的女孩有着她自己的一套,她知道该怎样笼络人心,像是只狐狸一样眨着眼睛,故作苦恼的在一九七三年的一月八号清晨将自己的头靠向我,而我也当然知道她心中正在盘算些什么,却始终一言不发的,希望她能够更加主动的来对我说。
“噢,安……如果我能够逃离出这一切就好了,”她兴致怏怏的声音闷闷的从我的肩膀一侧传来,在她人生的第三次巡演降落于悉尼,那儿总有几盏特意为了让她过分浅淡的瞳孔不会感到刺痛的黄色暖光灯,无可挑剔的面孔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当我扭过头时,她却并不开心,“这一切好麻烦,你知道吗?安?”
她问我,又不好奇我真正的答案,像是早在一切开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一定会对她提出的任何要求松口一般,抬起眼来对上我的,极具无助特性的又转移开来。
“我不喜欢巡演……”
她隔了好久才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应该说这是她漂亮的人生中鲜少的可怜吗?
我不愿意这样说,但是洛蔓贝尔就是有着这样只用几个眼神便能让别人生出怜惜的能力。
带着关怀的手掌摸上她的头发,我小心翼翼,几乎是在开口前进行了激烈的自我斗争与思考,才终于问出了那一句很是愚蠢的粗糙关心。
“你累了吗?洛蔓?要不要让布朗来将巡演日期再……”
“不,不需要这样做,”她极快速度反驳着,模样又和刚刚有着巨大差别的展现出了自己一如既往的执着,看了又看我,似乎正在感叹我的不解风情,但这或许是我的错误直觉,因为只在这样想法发生后的半秒钟后,她就将失落一扫而空,重返最冲动的自己般站起身,拉过我的手,“来吧,安,来吧,和我回到肯辛顿,和我一起去给吉米过生日,好吗?”
“你在说现在吗?”我不太认同洛蔓贝尔任何沾染着吉米·佩奇的决定,也并不担心如果这句话说出来以后会让他感受到怎样的情绪,但是,在同时,需要我来在乎,来担心的人物正一头扎入这位总是看起来就带着无限盘算的男人怀里。
泥泞如同沼泽地一样地深绿色是她想要染上漂亮演出服的一抹色彩,她当着我的面点点头,眼睛里面带着无限爱慕一般又回到化妆桌前,很自豪的展示起自己几个月以来的作品。
被拿在她手中的是一件黑色的外套,植物生长一般的轨迹从两边袖口攀上肩膀,暗金色的线条像是直冲云端的魔法豆藤蔓,不需要凑近去看,只站在原地,我的眼睛也能捕捉到那上面贴着的红白色宝石。
就像我刚刚说的,她是一个了不起的艺术家。
她知道该怎样将鲜艳的红色与绿互相搭配,就在那外套的背后,和前襟一边。谁看了它都会觉着这是极具有设计的大胆,她不知道消耗了多少本可以休息的时间来缝制它们,却并不觉着这是很苦恼的事,幸福无比的扬起嘴角,又一次问我:“你觉着它怎么样?安?你能想象得到吉米穿上它后会是什么样吗?”
“我想象不到,”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忤逆了面前的金发女孩,但说实在的,我其实很想来把自己在看到它的第一时刻所产生的经验全部展现,但是眨眨眼,迎着她有点不知所措的目光,我只拿出了最让她无法接受的那种公事公办态度来试着劝解她,“我们并不能这样做,洛蔓,你知道,一月十号就是新的演出日,只为了一场生日派对,你就要让自己的休息再一次被压缩吗?”
“可是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她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我知道,她最最讨厌类似这种被拒之门外地感觉,但却仍然未发一言的用自己的眼睛追寻她。
任性的十八岁女孩很是泄气的坐在椅子上,故意用力反复将重工外套叠起,又重新打开,放在半空中抖落着上面的亮片粉尘来提醒着我她的存在。
这是有些让我愧疚的几秒钟,因为那种虽然身处热闹之中,却没有一人可以懂得她的落寞就从她的眉间展现,所以,又一次我对着她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一起回肯辛顿,如果你这么想的话。”
我说着,注视着她夺人眼球的脸上就随着我的话从阴转晴,跳起来的身体永远都带着一种令人担忧的亲近,她靠近我,结结实实的给了我一个拥抱,于是,我就像是去年圣诞节前一天那样随她调遣。
曼哈顿到达长岛,悉尼到达肯辛顿,她从不觉着距离是需要被我们过分在意的,靠在飞机座椅上,她无心沉浸于之前每一次的绘画或者是油彩搭配,只一边叹着气,一边翻阅着放在膝盖上的烘焙书,时不时喃喃细语着告诉我:“我可真想现在就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甜点师。”
“为什么?”我几乎是在明知故问,却并不感到羞愧的继续开口道:“别告诉我你真的要给吉米烤个蛋糕出来。”
“噢,我要这样做的,我要这样,你知道吉米对之前我为普兰特做的蛋糕有着满满的抱怨吗?”她笑着说起这事,像是她真的享受其中的乐趣一样,又摇了摇头先我一步否认道:“噢,你当然不知道,那时候你还没在我身边呢……不过,吉米在前几天邮寄来的信件里面说,他想……”
“他想什么?”
“……没什么,”洛蔓贝尔看向我,似乎有点后悔自己短暂的袒露心声,懊恼的摸着自己的额头,她说:“没什么,安,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太累了,唔……等回到纽约以后,你能帮我联系麦克家的厨师吗?我记得之前我还住在他那里时……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你想要听这个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