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映在湛蓝色双眼中的街景从没这样刺眼过,奥利维托忘记了自己是怎样从被枯燥的写作过程占据的深色书房中来到了通往前门的全部过程,他的一只手还紧紧地攥着门把手,试着用坚硬金属带来的疼痛让自己感受到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并非荒唐的梦,直到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支撑他全部混杂在一起情绪的门把手被硬生生的扯了下来。
“唔……维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站在面前还没被他迎进房屋的金发女孩鲜少展现出了一秒钟的惊慌失措,眼睛不安的环顾四周,很怕被摄像头再次捕捉一般靠近,几乎是抵着他的身体,主动走进了明明不应该对任何人敞开的地界。
但这也不能越过一切道理,来把一切的错误都怪罪在奥利维托本人身上,因为对于几乎任何人来说,洛蔓贝尔总是如此难以抵抗的。
她矫捷的动作藏在长长的法式连衣裙裙摆下面,单薄的纱布让奥利维托皱起眉头来思考着:她难道不会感到一点点寒冷或是别的什么吗?然后,又因为被触碰到的手腕而轻轻发觉到,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这样累赘的担忧,因为那张狡黠的面孔中,正随着手指触碰到他往外流出献血的伤口而不知道为什么扬起了嘴角。
奥利维托几乎从没感受到此刻出现在心中的情绪,有某一个瞬间,当她对着不知道为什么会松动到被完全从门板中拔出的金属物件笑起来时,他突然觉着自己就像是出现在电影《洛丽塔》中,被女孩无意留下,却被亨伯特紧紧握在手中捻磨着记录下信件的裙摆一边。
虽然事实是,他仍然站在这里,穿着一件带着褶皱和酒气的白衬衫,却像是个矮小的孩子那样在接受了洛蔓贝尔的领带整理之后,看着她又一次张开嘴唇,重新叙述起一开始便让他感到无比震惊的话语。
“维托,我的维托……我就要结婚了,你难道不为我开心吗?”
洛蔓贝尔背过身,完全不在乎她洁白的裙子上被沾染了几滴鲜血的模样,像是芭蕾舞员那样旋转起来。
记得在奥利维托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模样时,还是在《黑天鹅》的拍摄过程中。
她是个不肯服输的女孩。
虽然时间已经快速过度到一年以后,奥利维托不太灵光的记忆力泡在酒精里或是药粉中,却也仍然能够在这瞬间就将面前的女孩与曾经出现在自己面前,为了表达惊悚所以将脸涂作雪白模样,穿着黑色表演舞蹈服装的妮娜。
在他创作她时,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像是洛蔓贝尔一样的女孩在人满为患中的片场焦急的踱着步,完全强硬的来选择告诉他道:“我不能接受这样,奥利维托,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找来的舞蹈替身来代替我的表演。如果你需要的只是更加健康的肌肉线条,我发誓我会尽快满足这一切……我会尽快。”
低下头无法被洞察表情的女孩在某些事情上面拥有她自己的执着,那是一种出现在片场中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咧起嘴角,发出嘲笑的愚蠢,奥利维托也一样。
他从不想真正意义上信任这些好莱坞内万众瞩目的明星,他并不喜欢这些,但却仍然要被迫的依靠他们的存在来将自己电影剧本的关注度拉高。
他记得当时出现在自己面上的表情,集齐不屑,荒谬,还有无法理解的态度就像是菜肴佐料一般出现在了烧的发热的锅里,他也十分惊奇着,自己竟然能在那个时候突然被打动一样松口将拍摄暂停半个月时间,就像现在,他努力张了张嘴唇,最后听到自己的声音薄弱的与过往重叠响起道:“是这样的吗…?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洛蔓贝尔不想与他进行对曾经的回顾,她的脚步在不远的地方重新停了下来,带着一种似乎自己都无法发觉到的,对于未知未来而迷茫而神情,对着他眨起眼睛来,“你难道没听到吗?就是,我要结婚了呀……”
“我的意思是,其中的原因是什么?你结婚之后又要……不,不对,”奥利维托终于停下了自己一个个连他也心知肚明,会蹭着洛蔓贝尔容忍底线的问题,伸出手揉着眉心,变成了很有责任感的家长一样问:“你要和谁结婚?米克?还是别的什么人?你什么时候开始约会了?”
“没有,我没有开始约会,”提到这一点,洛蔓贝尔很开心似的笑了起来,手指不老实的摸着放在桌面上的装饰,她没有给出答案,但却仍然觉着自己有资格来开口反问他道:“你难道不觉着这就是出现在我人生中最最摇滚的事情吗?在经历了那些……之后,你难道从不觉着我应该这样做吗?”
“怎样做?像是个傻子一样,觉着踏进婚姻就会带给你片刻的安心这样做?”
无法抑制的脾气令手上的伤口终于有了些许不再麻木的痛感,奥利维托觉着一切都是如此超乎自己的接受能力,面前的女孩是失控的,这个夜晚是失控的,当然,连他一向冷漠到不肯展现任何情绪的心脏也同样处于失控状态中,只被她吸引着牵动。
他没办法继续容忍这种压抑的自我检讨与反省,几步来到洛蔓贝尔身前,她毫无惧怕的微微仰起头来,像是个从来不知道危险是什么都女孩那样,在身体退无可退的时候甚至还主动伸出手臂来揽住了他的脖子,笑着望向他,他听到她问:“难道你觉着这有什么不对吗?维托?你难道不为我感到开心吗?”
“我并不觉着我要为了这件事开心…洛蔓……”从女孩身上传来的温度是无法被忽略的冰冷,刚刚出现在奥利维托心中的疑问得到解答,绕过她只有一层薄薄皮肉包裹的骨头,他将一旁的窗户重新拉下。
金属互相摩擦起来的声音令耳膜没来由的感到不适,在那些总是在寻找自我灵感来源的时间里,奥利维托最喜欢听着这样巨大几乎是毁灭性的声响出现在身边,他美曰其名,把这样奇怪的行为当作是创作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又在这一刻极快速的忽略了它们的存在,思前想后着,自己应不应该把那些残酷却能带来一点清醒存在的话语对着洛蔓贝尔全盘托出。
这根本不是很值得纠结的问题。他这样想着,下一秒就快要把那句:“只有缺乏自我认知能力的脆弱者,才会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家庭中,清醒一些,洛蔓贝尔,这并不是什么老掉牙的俗套爱情童话,这是总是有着闪光灯的好莱坞,而你,你这个金发女孩应该在踏入前便想想清楚,作为一个总是被媒体追捕的人来说,婚姻只是另一个无法逃脱的地狱。”
她会不会倔强的想要他来为她举出些血淋淋的例子来?向上帝保证,奥利维托可不太关注那些花边新闻。
于是,短短几秒钟犹豫过后,他巧妙地将自己选择沉默的原因怪到了并不属实的原因上面去。他当然想要在镜子前拍着胸脯来发誓,自己一点儿也没发觉到洛蔓贝尔在问出问题时淡绿色双眼中泛出的水雾,还有她那样小心翼翼,却始终不敢触碰未知的谨慎心思。
他熟悉她,他当然知道这样的表情究竟代表着什么。
那些亮着聚光灯的片场生活让他长久的坐在导演椅上,最具有说服力的掌权者一样来将镜头调制到最放大的角度,只为捕捉洛蔓贝尔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