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平淡却又极其美好的时光,祝余有了归属感,而她,终于可以在朋友面前展露最真实的自己,她们俩终于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互相陪伴。
但这样的日子很快就戛然而止。
祝月明至今仍记得变化发生时,这个世界是怎样的混乱。
于影子而言,是彻底的颠覆。
大家都能感知到,自己不一样了,周围不一样了,看到的花不是花,看到的草不是草。
她不是祝余,却成了祝余的模样,至于真正的祝余,不知身在何方。
“祝余!”
“祝余!”
……
就连声音都是祝余的,仿佛她就在身旁。
祝月明四处找着人,却得不到半点回应,此时方知她们之间的距离或许比海与天之间的距离还要更加遥远。
不知不觉,她一路找到了“人群”中。
那里喧嚣不止,乱成一锅粥。“人们”皆是衣衫不整,看得出来只是随意往身上一套,因为他们此刻最关心的问题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怎么不是我了?
之后便是神的出现——他们自称是创造了一切的神。
祝月明看不见那所谓的神,只听见天空中飘荡着他们为这个新世界准备的开场白。
他们说,原先的那个世界正在崩坏,而你们,是被选中的救星。
又说,在这个世界,你们可以体验以前从未有过的生活,那些曾经只能看着、听着的,在这里,你们可以去触碰,可以去感受,并且,你们不需要任何劳作,那个世界发展过程中产生的所有物质、文化,都会在这里一起出现。
而最后的结束语是,很抱歉,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希望你们可以在这里肆意地生活,然后……
“人群”安静了许久,可神却就这么消失了,并未告诉他们然后之后,究竟是什么。
不过后来,祝月明还是知道了。
先是频频发生影子不分时间地点,瞬间入睡的事件,醒来后,他们都说自己做了梦,并且在梦里,他们都是一副极恶模样,伤害、掠夺,毫不犹豫、毫无心理负担地便在梦里做下那些事。
仿佛被下了诅咒一般。
又过了没多久,她终于知道了来龙去脉,包括原先的那个世界正在如何崩坏,包括现在这个世界为何而存在,也包括离开这个世界后,他们的归宿在哪里。
因为,祝余出现了,她来找她了。
“就像是在看着我自己一样。”
这是祝余找到她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而她当时,惊喜之余居然还有一些羞涩。
如此看来,或许今日才发觉的情愫,在那之前就已悄然生起了。
羞涩么?
为什么呢?
对了,大概是因为她迷恋祝余的皮相,日日相伴时,看见便很欢喜,而分别的日子里,她也很想念祝余,于是常常看着水中的自己,就像是在看着祝余一样。
如果是友情,应该不会这样吧。
原来,那时祝余的无心之言,竟已误打误撞地踩在了她的心思上。
她要是早点发觉就好了。
情感果然是先于理智的东西,以至于她自己都尚未意识到那份心思时,便生出了羞涩这种情绪。
祝余找到她后,告诉了她许多事。
突然间,在原先的那个世界,所有影子都不一样了,祝余感受不到影子身上有半点生机,就像是被死物给替换了一样——与影子相处久了,她已经对它们十分熟悉。
不仅她能感受到,有些人也发现了异样,因为出现了好几起影子动不了了的事件。这种动不了指的是,从早到晚,某个人的影子始终朝向同一个方位,并且形状似乎被固定了一样。
但出现几次后,这种情况好像又消失了。
不过,经过她的观察,其实不是消失,而是被控制住了,被一位叫做磈氏的神,他用神力控制着影子的朝向和形状,仿佛是为了让影子看上去和原先一样,仿佛企图通过这种手段来掩盖些什么。
祝余便觉得,想要找到她的朋友们,磈氏就是切入点。
于是,她抱着探寻真相的目的,趁磈氏不备,躲进了他的影子里——不知为何,也许神就是特殊的吧,总之她发现,磈氏的影子还是活的,因而她能够短暂地住进去。
在磈氏的影子里,祝余能够看见他所看到的,也能听见他所听到的,这样几天下来,她慢慢摸清了前因后果,也知道真正的影子是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她当时便想,一切似乎已成定局,如果改变不了,她也愿意进入那个世界。
她也想做个影子,被带到那里去,即便最终的归宿是,不间断地承受伤病的折磨,直到彻底死去。
即便这样,她也愿意。
“你真的也这样了吗?”听到这里时,祝月明紧张地问祝余,“你怎么这样傻?这难道是什么好归宿吗?”
祝余回答:“你先听我说完,我只是这样想了,怎么可能做得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磈氏,他恰好来了这儿,大概是这个世界哪里还需要修补吧,不过这与我无关,他进来后,我便偷偷从他的影子里溜出来了。”
“你在哪儿,我就想在哪儿。”
……
“你在哪儿,我就想在哪儿。”
祝月明看向书房,轻声念出了记忆中的这句话。
她知道祝余有多淡漠,但却对她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叫她怎么能不沉沦其中,如今又怎么能不去嫉妒江起舞。
如果再要说一遍这句话,祝余对面的那个,大概已经不是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