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京中有一件大事发生——谢小将军谢嘉翊要回京了。
谢嘉翊回京时没有先去找原来那帮酒肉朋友,而是径直前往沈府。他勤加苦练了一年,想找沈云珂切磋切磋。到沈府时却被告知沈云珂不在府中,而且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谢嘉翊撇了撇嘴——那丫头今日又是在忙什么?不会还是和一群长相俊俏的公子游山玩水吧?如果是这样,那她还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嘛。
沈云珂的贴身婢女兰儿恰好路过,谢嘉翊就顺便问了她沈云珂的下落。
“小姐她今日去渚清山了。谢小将军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姑娘吗?”
“没事,那我明日再来找她。”
渚清山位置偏僻,山势也险,还常有毒蛇什么的。平时不会有人去的。沈云珂去那里玩?
不对。
今日是三月十六吧。他差点就忘了。
难怪她去渚清山。
三月十六,是她哥哥沈衡暄的忌日。
连他都知道,沈云珂有多在乎她的哥哥。三年前沈衡暄死的时候,她一连病了许久,那个京城最爱热闹的姑娘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个月,整日魂不守舍的。
谢嘉翊只见过沈衡暄几面,现在想不起他的模样了。只记得他虽然个子高高的,却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孱弱。
沈衡暄对他的妹妹,应该是极好的吧。
*
城外,渚清山。
现在已经是晚春,渚清山上有些花已经开始谢了。昨夜下过雨,路上的泥土还湿漉漉的,上面铺了一层花瓣,应该是清晨才落的。花瓣鲜艳的色彩和泥土的厚重显得格格不入。
沈云珂一个人,慢慢地一步步向前走。
渚清山附近很清静,悲凉的鸟鸣更显凄切,为这座山增添了一丝恐怖气息。
但沈云珂不怕,因为这座山上,曾葬着她爱的人,葬着那个许诺说护她一辈子的人。
尽管,现在看来,就是一场笑话。
对她来说,渚清山上,也只剩那方墓碑了。
沈云珂走到墓前,久久伫立,眼睛都不眨一下,死死地盯着墓碑上她早已烂熟于心的碑文,任凭晚春的风将眼睛吹得刺痛。眼睛痛得流泪,她才蹲下,将自己浸泡在既甜蜜又悲凄的回忆中。
墓前之人,早已泪流满面。
真是的。
明明告诉过自己了,今天就别哭了。都怪今天的风大。
她是带着酒来的。
一口烈酒下肚,她还觉得不过瘾,一口接着一口喝。她的脸好烫好烫,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她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方干干净净的手帕,轻轻地墓碑前,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碑文。洁白的手帕沾染了灰尘与泥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她温柔地抚摸着碑文,如蜻蜓点水一般,然后独自说梦话似的呢喃。
“哥哥,我来看你了。”
“其实今天,我想了好久好久,到底要不要来?”
“本来,我打算不来了的。”
“几个月前,我看见你了,哥哥。”
“你还活着,以另一个身份。你换了名字,改了几个习惯,还戴上了面具。”
“但我认出来了。我知道,那就是你。”
“哥哥,你骗了我。原来你对一向疼爱的妹妹,也同对旁人一样。”
“哥哥啊,你把我骗得团团转。看到我像个傻子一样,还对你念念不忘,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风吹得沈云珂有些头疼。但她还没想离开。
“虽然知道你还活着,可我还是来了。”
“因为那个爱我的哥哥……好像真的回不来了。”
沈云珂说完以后,就像前两年那样,一个人静静地守在墓前。看着说不出名儿的鸟在山间飞过,看着天上的云千变万化,看着漂浮的云让投下来的阳光忽明忽暗……
不知不觉,沈云珂在这儿待了许久。转眼,太阳已经要落山了。她才怅然若失地离开,心里空空的。
都说下山的路走着比上山的路更为轻松。但沈云珂却不这么觉得。下山时走路,仿佛被人推着,脚步不自觉就往前迈,她担心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就像是与沈衡暄重逢。命运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推向残忍的真相。
明明知道自己爱的人就在这繁华的京城,偶然的一面后,她却退却了,不敢上前。她害怕,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那可是要摔得粉身碎骨的。
就像下山的路她不敢走得太快一样,那个人,她也不敢再次接近。
脚下的路渐渐平缓,这山路,要走完了。
沈云珂再抬头时,魂牵梦绕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可是,这是宣王萧景和,不是她的哥哥沈衡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