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珂还是那个沈云珂,涉及到利益问题绝不含糊。羽隐阁如果次次都要按她的功劳论功行赏,她会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些筹码。等以后真正需要用到羽隐阁的时候,她就会成为处于下风的被动者。这背离了她和羽隐阁的初衷。她一开始愿意提羽隐阁做事,就是因为阁主的承诺,而她的目的,就是为了以后的一些事做准备。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不太对,充满了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姿态,她深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方才是我太激动了。沧陵,我们是朋友。但我与羽隐阁只是盟友,各取所需罢了。现在为羽隐阁做事,是我心甘情愿——因为日后,我有很重要但也很难做的事需要羽隐阁助我一臂之力。那些事情在我心中值得上我暂时不求回报地为羽隐阁卖命。三年,这三年我会接近我的所能为羽隐阁做事。但三年后,也请阁主兑现一开始的承诺——我想要的,只要羽隐阁能做的,都会为我双手奉上。利益的问题自然是要说清才好,含糊不得。至于我具体要做的事,现在我还不能说出来。但我不会强人所难,需要羽隐阁帮我的一定是羽隐阁力所能及的。日后,不会教你为难的。”
这番话,沈云珂说得认真。她对涉及利益的合作,一向眼里容不得沙子——既然一开始说好了条件,那就按照说好的执行。没有必要的变动,还是少一些才好。
她难得说了这么多话,沧陵看上去是认真听完了的。“你说得对,既然说好了条件,那就按照一开始说好的去办吧。”
但是,他忽然狡黠地眨眨眼,像是有阴谋一样神秘兮兮地说:“既然你也说了,我们是朋友。那身为你朋友的我,请你吃一顿饭不过分吧?”
是不过分。朋友嘛,吃一顿饭没什么。可怕就怕,别有所图啊。虽然沧陵看着不像一些老奸巨猾的权臣,满肚子阴谋诡计。但是,毕竟他们也才认识没多久,她真的了解他吗?该有的戒心,是少不了的。
“好啊。”她笑着应道。
他带她去了一家人不多的酒楼。酒楼并不在京城街市最繁华的地段,但胜在周围环境清幽。
沧陵看上去是这家酒楼的常客,亲切地和掌柜的打招呼,娴熟地找了一间极好的小室,向她推荐这家酒楼的招牌菜。
沧陵表现得真的像一个单纯想要请客吃饭的朋友。可沈云珂觉得他一定是别有所图,但她以为的坦率之人却整这些弯弯绕绕,沈云珂不喜欢这种感觉。
话说回来,她真的了解他吗?她因为之前他的坦白觉得他是一个人坦诚磊落之人。可是,他如若真的是这样的人,就不会一开始在云城扮作琴师接近她了。
在等菜上来的过程中,沈云珂实在是无法忍受他们之间古怪的气氛了。
“沧陵,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应该不只是朋友之间的请客吃饭吧。既然是朋友,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言。”
沧陵听了她的话,愣了片刻,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过了片刻,他缓缓吸了口气,点点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沈姑娘,如果我说我真的只是想像一个朋友一样,请你吃吃饭,聊聊天——你会相信我吗?”
很显然,沈云珂不相信。从她一开始问他的意图时,她就表现得很明显了——她不相信他。她一直是一个谨慎多疑的人,对人常常戒心很重。她怎么可能因为三言两语就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对她来说相信一个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沧陵不是她的那些酒肉朋友,他们是建立在结盟基础上的……朋友。
能让她逢场作戏的人很多,但她真的相信的人却很少。
“那你想聊什么?你说,我听着。”
沧陵听着她的语气,应该是意识到了她并不相信自己。她向来是多疑的。既能泰然自若地同素不相识的美男一起饮酒作乐,也能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这才是沈云珂啊。
他不是会花言巧语的人。但这辈子,因为沈云珂,他曾经鼓起勇气做了许多从前不屑一顾之事,比如上演那出“雨中遇知音”,再比如,处心积虑接近她却又因为愧疚放弃了原先的计划;再比如,明明沉默寡言的自己却在她面前说过很多话。甚至,他最狼狈的一面,连云温都不曾见过,可是他却无意在她面前遮掩。
“沈云珂,在云城你曾说过‘对我一见钟情’,那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狼狈至极,明知道她就是那么多情的凉薄之人,却还是希望从她口中听到一些虚伪的回答。云城的回忆,困住的人只有他。
听到他这么说,沈云珂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纠结的问题是这个呀。她还以为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她就像只刺猬,总是习惯性地竖起自己的满身刺,把其他人与自己离得远远的。
不过,云城那句随口而言的鬼话,的确是她的错。
她一开始接近他,就是因为他那张像沈衡暄的脸。她一开始就没把他当回事,只将他当作那些与她互相利用的萍水相逢的美男子。所以她转身离开时,不会舍不得,甚至不会犹豫。对于那些人,也是这样的——不论一起时多么高兴,厌倦时她也能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离开后也不会回头看。
在云城时,她没想过,这辈子还会有机会遇见沧陵,更没有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会成为盟友。
如果早知今日,她就不会说出那句轻飘飘的“一见钟情”了。
真是的。本来今天,她对沧陵很失望来着,以为他心怀鬼胎、别有所图。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她的不是了——不由分说地阴阳怪气,还有曾经说出口的轻浮之言……
她低下头,恨不得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