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鸩挂了电话,两条胳膊软塌塌地垂了下来。
冰箱在角落里冷冷地发光,凉气搅动着安鸩的脚脖子。
安鸩完全恢复理智,她认真盯着玻璃罐的封口,这个漂浮的物体,已经不像第一次看到那般吓人了。
封口处贴了一张标签,编号4240-11-22。
没想到零号事件的后续走势如此癫狂,这完全超出她的预料。
细细思辨后,安鸩大致能连上一些情节:11月10日晚,一代安鸩潜入柳千宿舍之后,没找到记事簿和原型机的下落,但凭她的聪慧以及黑科技傍身,调查到姚顺的头上,并不是什么难事。
天花的轨道灯在头顶闪烁了两下,ELLE的全息形象出现在安鸩的身后。
ELLE:『我以为你会很害怕。』
“活人才可怕。何况又不是我干的有什么好怕的。”
安鸩沉定后,问:“这你家大小姐的杰作?”
ELLE不置可否:『我是她创造的,当然要替她说话了。我陪伴她的时间最长,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从小她就不合群,连她的父母也不接受她。拥有非人般智慧的人怎么可能合群。用她亲生父母的话,她天性凉薄。可其实,她很善良的。』
安鸩:这,何止是不合群……,谁会把这个东西扔在冰箱里。
安鸩抚着胳膊看看冰箱,又看了看ELLE,“她善良?我怎感觉……跟善良沾不上边儿啊。”
ELLE:『不懂她的人,自然觉得她的身上处处是不顺眼的地方。』
安鸩指着冰箱里的那罐东西,“很难顺眼。这、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ELLE:『我没问,也无权过问。』
安鸩脑子嗡了一下,“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她都这样了,你不应该关心一下她的精神状态吗?”
『她不是一个以杀戮为乐的人,她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ELLE对安大小姐的纵容是情理之中的。安鸩发觉,自己必须站到ELLE的立场,才能问出想要的答案,她换了一种柔和的态度。
“嗯。你一直陪伴着她,你是最了解她的人。可是,她留着这个东西做什么?”
ELLE:『记忆复苏。她提取出了这个人的生前记忆。』
安鸩茅塞顿开。一代安鸩这个人,自己早上接触过。那个大小姐很有个性,又单纯又野蛮,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
但,姚顺这人可就狡猾了。
他像泥鳅一样会钻空子。一代安鸩对上姚顺,姚顺或许会扮演无辜人设,处心积虑的斡旋以拖延时间,他那种人自以为算无遗策,一次又一次用欺骗消磨对方的耐性。最后,安大小姐恼羞成怒,用科技让姚顺永远闭上了嘴,再用科技让他重新“开口”说话。
逻辑合理,不过全是粗浅的推论,没有实质证据。
安鸩:“这个人的记忆在哪里?”
ELLE脑袋稍稍后仰,戒备道:『哼,又想从我这里翘出什么情报?』
安鸩:“你不想找到你的大小姐了吗?我在帮你啊。毕竟,多一双眼睛,多一个角度,等于多一条路嘛。”
ELLE似乎被说服了,它将安鸩带到她们刚才就路过的一个地方。
『这里就是专门存储和读取记忆的机房。』
安鸩一瞧,没有指引,没有门牌,到处都长一样。没人引路,真的会迷路。
好在给机房的验证方式与刚才那扇大门雷同,安鸩很顺利地通过。
磨砂玻璃门滑动开启,扑面而来泥土与青草的芬芳,里面全然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安鸩叹为观止。
乍看,这是一间培育各类植物的温室。空间高挑,空气湿润,鸟语花香,四周种满了各种地球上没有见过的树木以及高大的植物。
ELLE在前方带路,三两簇电浆幽灵亮滢滢的如触手般,从植物和树木的根部伸了过来,在安鸩眼前来回游荡。
安鸩:“这是......”
ELLE:『它们在跟你打招呼,它们以为你是她。想法跟我一样。这也是当初我观察你那么久的原因。』
基于之前的经验,安鸩将穿越的原因归咎于质壳分离。比如沈一笑,她的质去了另一个世界,而她的壳还在这个世界,身体能通过生物验证是情理之中的。
安鸩认为,自己只是霸占了安大小姐的壳,严格说来,自己就像霸占别人家房子的寄居蟹。
电浆幽灵见安鸩没给回应,自动收回了去。
“它们住在植物的根部吗?”
ELLE:『是也不是。这种电浆幽灵带有医疗属性,它们在帮助那株植物疗养治病,这些植物被转基因技术伤害,只能用这个方式矫正。这个期间,那里就是它们的家。治好了,会换到下一株。』
ELLE解释的期间,安鸩观察到有些电浆幽灵住在叶子下面,另一些则会钻进果实里栖息。
安鸩:这里真有意思。
前方已经没路了,两人并排面对着一株巨大的树王。
安鸩高仰着脖子从根部端详到树梢,以她浅薄的见识,这树的外型跟某种蔬菜很像——西蓝花。
换成另外三个字。
花椰菜。
这颗诺大的墨绿色菜头伸向视野触及不到的高远之处,叶子并非全绿的,墨绿的顶端泛着紫色。
ELLE:『所有的记忆都存在这株树脑里。』
原来它叫树脑。安鸩站在这株硕大的树脑下方,整个人失了智,她看着ELLE,问了一个基础的问题:“怎么查?”
『这个没有标准。每次大小姐都是与电浆幽灵单独交流的,它们不会说话,但很聪明。你要不试试?』
安鸩回忆白天考试,一代安鸩与电浆幽灵互动时默契的样子,它们似乎靠意识交流,就像朋友那样。她灵机一动,捡起一根树枝,在土壤里写下玻璃罐标签上的编号。
“查。”安鸩持着树枝,点了点那排数字,抬头等待树脑的回应。
数缕电浆幽灵从树脑的枝叶里鱼贯而出,化为流动的液体填入内陷的沟渠,这一幕,好像盲人在触摸盲文,它们识别完数字便重新流回了树脑。
刹那之间,“西蓝花”般的树冠條然变成一顶蓝色的“大脑”。
安鸩被目所未睹的景象惊呆。
枝叶的脉络里流动着电浆。
电浆携带着记忆编码。
姚顺的记忆呈现在安鸩的面前。